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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的约会行程在伊扎克带着阿斯兰踏出医院的大门时就正式启动,伊扎克问:“才吃了饭你也不会想再吃东西了?”阿斯兰感觉了一下,回答说是的。于是伊扎克说,“那就直接看电影去吧。”然后带着阿斯兰了上车。
在车上阿斯兰从后视镜里左右看看,发现后面没有跟着车。他觉得这人不会是只身出来瞎晃吧,不知道现在的情势还是要带几个保镖在身边才更稳妥吗。可是他不敢直接和伊扎克说,说了的话肯定又要被凶两句。阿斯兰想想掏出手机给迪亚哥发了个消息,问了保镖的事,并且带了一句:请尽快回复,不要打电话。
隔了一会儿迪亚哥嘀嘀地发来消息说:伊扎克自己不让人家跟着呢,我倒是悄悄安排了两个人尾随你们了。交待过离得远些,不要让伊扎克发现就行,你们安心在上班时间外出搞对象吧。
“…………”阿斯兰抿抿唇,从这段话里读出了满满的酸味。此时再回复迪亚哥说句『好的』,未免太不人道,他便将手机收起来,这才注意到伊扎克戴上了墨镜,开着车很专注的样子,“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了?”阿斯兰记得大概是当年刚一回PLANT见到伊扎克时,他就把以前留到耳下的头发剪短了。倒也不是说不好看,有这张脸撑着,阿斯兰觉得他就算想不开搞个朋克头,估计依然能靠颜值打一打。当然……那种发型还是不要随便尝试就好。
伊扎克抽了个空扭头隔着墨镜,用看傻逼的眼神望了同车人一眼。本来不怎么想回答这个蠢问题的,但是忍又忍不住:“谁一把年纪了还留那发型啊,是嫌不够被人嘲笑的吗。”伊扎克想他现在可是在议会工作,代表的不仅仅是ZAFT的军容军姿,更是PLANT的军人象征。那种小时候被他妈妈摁着强迫留个女孩发型的恐惧感,早该离得远远的了……
“看来你不是自己喜欢那发型啊。”阿斯兰在副座上点点头,然后听到伊扎克忍无可忍地说了声闭嘴,隔了一会儿又说,聊点别的!阿斯兰哈哈地笑了,“你要看哪部电影?”他长年不在主卫,对这些娱乐方面的信息也不太了解。倒是队上那群小崽子整天爱说些新电影新唱片和新游戏之类的事,他在餐厅和大家一起用餐时,多少会听到一些。不过阿斯兰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伊扎克,所谓约会这事,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享受过程。
“你喜欢什么类型?”
“唔……”
“爱情片?悬疑片?或者纪录片我也可以。”
“要不等到了电影院再决定吧。”
“好。”
两人这么说定了之后,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等到了电影院伊扎克让阿斯兰先在门口下车,自己转着开出去找停车位去了。阿斯兰见到远远有辆不怎么显眼的黑色车子跟了过去,驾驶座和副座分别坐着两个人,经过影院门口时双双从车窗那里朝阿斯兰点点头。
阿斯兰回了个问候的手势,他知道这是迪亚哥安排跟来的保镖,看来今天可以放心约会了,阿斯兰这么想着。

等进了影厅伊扎克去前台问了几个问题,这就回头来带着阿斯兰,七拐八弯进了个才几十平的小影厅里。阿斯兰奇怪地问这是情侣专座?伊扎克盯了他一眼,说我们来点播老电影,只有小厅才可以的。
这里一共两排八个座位,阿斯兰心想保镖肯定是不敢进来的了。不说包不包场,这么小的空间在门口探个头就被看到了啊……不过既然是工作,那在外面等着也就是了……
伊扎克坐下来开始翻可视菜单,找来找去挑了一部片子按了确定然后付了费,之后他起身说我出去一下,留下阿斯兰一个人对着屏幕发呆。等播放完两个广告的时候伊扎克又进来了,左手抱了个桶,右手抱了一个巨大的可乐杯子,上面还插着两根吸管。阿斯兰一愣想着要不要帮忙去接一接?那边人家已经走到他身边,坐下的同时对阿斯兰说:“把腿张开。”
“!!”露出震惊表情的阿斯兰不可思议地盯住伊扎克,“这可是公共场合!”
“……”伊扎克保持着同阿斯兰对望的姿势,默默坐下将可乐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伸手拉着阿斯兰的膝盖分开他的腿,把那个桶放到他腿间,“萨拉队长,麻烦不要满脑子黄色思想,看个电影而已。”
“………………”阿斯兰低头看看发现是一大桶爆米花,他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话非要这么容易让人想歪吗……”
伊扎克奸笑起来回他道:“淫者见淫啊队长大人,不要把我当成迪亚哥那种家伙。”
“再说你为什么不放在你自己那边?”阿斯兰问完就看到对方伸手过来,若无其事地掏了一把爆米花开始吃,他想哦原来这人是要让他自己坐得更舒坦吗……
“嘘——”伊扎克发出声音的同时顶上的灯也暗了,片名一出来阿斯兰发现自己看不懂,就呃了一声问这是哪国的电影?伊扎克嚼着爆米花,在一片黑暗中也懒得在乎形象,“西班牙的老片子,有字幕的,你不用担心。”
“能给个提示吗……什么类型的?”
“黑色喜剧。”
“你看过的?”
“看过的。”
“好吧。”阿斯兰只好乖乖坐着,一边和品味独特的国防部长大人开启了这趟电影之旅。

等到自己腿间那桶爆米花差不多见了底,片尾字幕终于出现在屏幕上。几乎全程神游的阿斯兰只有在伊扎克哈哈大笑用肩顶他,或者递来可乐让他吸一口的时候才会短暂回神,其余时间基本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顶灯亮了之后阿斯兰看看伊扎克,发现这人还真的是在享受电影的样子。可惜阿斯兰自己完全看不懂这种黑色幽默,伊扎克笑得拍他的时候他敷衍地跟着呵呵两下,伊扎克给他可乐他就不客气地凑过去吸两口。爆米花也吃了一些,不过阿斯兰打赌,至少四分三是被伊扎克一个人干掉的。
整部电影差不多两个半小时,以老片子来说算是不太常见的长度了。阿斯兰把爆米花桶放到回收区,跟着伊扎克出了影厅走出电影院大门,同时觉得这个会到目前为止,约得略有些枯燥。
憋了一会儿在车上阿斯兰看着正在扣安全带的约会对象,冷不丁问他:“伊扎克,你之前跟别人约会过吗?”
“?”伊扎克停了正要去拿墨镜的手,不过嘴上还是很坦诚地回答,“哪有那非洲时间。”他想也就阿斯兰配有这待遇,换了别人谁能有让他伊扎克 玖尔专门请假出来带着看电影一起吃爆米花的资格。至于非工作日,只要没加班伊扎克都要回去陪妈妈,剩下为数不多的闲暇都用来看他收藏的各类书籍了。约会?想都别想!
“那你以后会只和我一个人约会吗。”
“以后要一直这样找时间出来约会吗?”伊扎克震惊脸对着阿斯兰,那边呆了一会儿说不然呢,伊扎克盘算了一下,“一个月一次行不行。”
“…………”阿斯兰只觉得这么怕麻烦,不如别找对象啊,情绪价值也是人际交往中重要的一环。他现在是真的信了对方刚才的话,哪个傻子愿意和这家伙约会谈恋爱搞对象啊……末了想到正在和伊扎克做这种事的人是自己,阿斯兰绝望了——但随即他又想起一个事,于是坚定地用它来做了反击,“我没意见啊,到时候要谈上床,也一个月一次就好了。”
这次轮到伊扎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痛感,只能边装傻边将墨镜戴好,“现在要去哪?”话题转移大法永不过时,伊扎克将车开出了停车场。阿斯兰想想问道要不要去公园走一走?伊扎克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嘴上应了一声就查了导航,把车开到了中心公园门口。

结果想不到公园之行反而要比看电影有意思一些,两人本来只是漫无目的在瞎逛,逛着逛着伊扎克的手就贴着阿斯兰的手指,一下子握了上去。工作日时的公园里几乎没有人烟,有那么几秒还觉得难为情的阿斯兰低头看着对方的手,顿时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了。他移着肩整个人歪了过去贴住伊扎克,那边隔了几秒抱怨道:“……这样还怎么走路啊?”
这下阿斯兰总算明白了,伊扎克这家伙多年来一直单身,真的是有原因的……他直起身体发出一声叹息,边努力自我安慰道:忍一忍吧,自己看上的,还能怎么样呢,怪他瞎呗……
之后两人在公园深处发现一个需要购票才能进去的植物园,阿斯兰很感兴趣的样子,直接拉上伊扎克,买了票钻了进去。
植物园里有很多在PLANT难得看到的珍惜品种的花卉和绿植,每一种前面都立了说明的牌子。阿斯兰站着一个个看过去,伊扎克对这些不太感冒,却也只能跟着。这时候他突然体会到刚才看电影时他自己开心得哈哈哈哈,而阿斯兰却如同噤声般安静的感觉了……
在植物园里走了一遭,出口处有卖纪念品的柜台。阿斯兰转悠了两圈后指着一束装在玻璃罩里的花,对着伊扎克说:“买给我。”
“你想要花我买新鲜的给你啊。”伊扎克想着而且之前不是送你了吗,为什么还要花?
“先生,这是永生花哦,永远不会凋零的。”店员看出来这两人似乎是情侣的样子,只是其中一人好像不太开窍,“而且价格也不算贵,买来做纪念很不错。”
“那不就是标本?”伊扎克凑近玻璃罩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里面的花有好几种,他几乎都不认得。伊扎克扭头问阿斯兰,“你真的要吗?”对方认真地点点头,说要。伊扎克就和店员说,“帮我包起来吧。”
对方立刻笑容可掬地到柜台后面挑选包装纸去了,阿斯兰跟着过去看着台面上的那个永生花标本,指着每一样细细问了花的品种,店员都逐一回答了。也一起跟过来的伊扎克还是不明白阿斯兰为什么非要这个东西,他想想说道:“说起标本,我小时候和迪亚哥一起解剖过青蛙和老鼠,然后把它们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里,似乎一直没扔掉。你要是喜欢标本,我回去找给你。”
阿斯兰无语地回答说:“不了,谢谢……”
“别客气啊。”
“真不用了……”阿斯兰说着看到店员裁包装纸的手,在微微颤抖——憋笑憋得很难过的样子。

离开公园的时候,人造太阳已经准备下班了。伊扎克觉得时间差不多,可以带阿斯兰去餐厅吃晚饭。对方正抱着永生花的包装盒,安静地笑着跟在他身边,伊扎克心里莫明一暖,靠过去搂着阿斯兰同他碰了碰额头。
“你是饿了吗?”
“碰个额头怎么就能得出这结论了?”伊扎克眉心直跳,不高兴地退开。阿斯兰那边腾了只手掐了他腰一下,笑着说你脸上写着你饿了啊。伊扎克发出一声,“哦?”继而摸摸脸,再看向阿斯兰的时候却发现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耍我!”
阿斯兰哈哈哈地拉着伊扎克往他们停车的方向走,边说道:“是我饿了行了吧,赶紧走,待会儿下班时间当心堵在路上。”
伊扎克嘀咕了几句,还是跟了上去。

在餐厅里阿斯兰看着菜单觉得手心开始出汗,侍者在一边尽职地站着,等待两位客人点餐。阿斯兰偷看了对方一眼,拿菜单挡了挡,朝对面的伊扎克靠过去一些,对正在认真研究菜单的人问:“这里的东西这么贵吗……”
“还好吧。”伊扎克抬头看着阿斯兰,好心提醒他,“这里的小费下限是25%。”这比其它大部分餐厅高出了至少10到15个百分点,阿斯兰顿时觉得他没吃就已经饱了……伊扎克还在问,“你决定好了吗?”
“呃……”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的阿斯兰不想让伊扎克认为他因为高消费而却步,只是吃个饭真的不必特意选这种高级餐厅啊,路边的普通小店他会吃得更开心。
伊扎克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对侍者说道:“把没有标价的菜单给对面这位吧。”阿斯兰抗议道那是给女士的啊,我不要!伊扎克觉得自己服了,“让你点菜又点不动,给你换菜单你还叽叽歪歪,我都要饿死了!”
“那你来点吧……”做出最终妥协的人看着伊扎克在菜单上指来指去,然后对侍者说两份都一样,对方点点头轻轻收走菜单离开了。阿斯兰还在郁闷,问伊扎克,“你平时都到这种消费水准的场所吗?”
“这里不会有好事的人偷拍,专职记者要是带了拍摄器材也进不来。”
“原来是这样……”阿斯兰想想又问,“你每个月的工资够花吗?平时会存钱吗?”
“你管得真宽啊……”
“我想知道我和你的消费观差距有多大。”
“我不存钱啊,存钱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阿斯兰觉得伊扎克这想法真的很美国人,不过花自己的钱,阿斯兰想他确实也管不到。
算了,问那么多干嘛。

吃完一顿昂贵的晚饭,阿斯兰没有勇气去看伊扎克签的帐单上的具体数字是多少。他默默望着对方把信用卡递给侍者,趁着这空档问伊扎克:“待会儿去哪?”
“哦?”伊扎克见某人居然这么主动地询问接下来的安排,他很是玩味地笑笑,“你想去基地里呢,还是到外面开个房间?”
“…………”阿斯兰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对方是在提上床的事。考虑到伊扎克的身份,外出开房间要是被好事的人发现,偷拍了照片怎么办,对形象可是会有重大影响的。他当即决定,“回基地吧。”
“我的意思你真的明白吗?”伊扎克本以为阿斯兰会拒绝的,毕竟原先说好的计划是约会三次之后……嗯,当然他是肯定不会介意一步到位的。之前的想法是已经等了三年,不介意多等两天。现在的想法是都已经等了三年了,就别再拖了救救孩子吧!
于是想法一拍即合的两人这就等伊扎克收回了信用卡,便默契地同时起身,奔出餐厅大门再奔向停车场。上车后伊扎克冒着随时要超速吞罚单的危险,飞车去了基地。刚要通过门禁时阿斯兰突然喊了声停车,伊扎克莫明停了下来,阿斯兰朝他指指后面跟着的车:“让你的保镖回去吧,都到了这里,不用再跟着了。”
“……”开心了一下午要不是阿斯兰此时提醒,伊扎克根本没注意到保镖居然这么一路跟到现在。他气得下车摔上门,正想过去训下属两句,阿斯兰靠到驾驶室这一侧,伸头出来说你好好谢谢他们啊,要不是他们在,我真得一路提心吊胆替你左右看着。听了这话伊扎克顿时又不气了,他扭头朝着那辆车走过去,弯腰在降下的车窗那里说了几句,然后拍拍车顶,意思是快回家吧!
阿斯兰看到开车的那位打了前灯冲他闪了闪,大概意思是致意或者道谢,因为阿斯兰没让他们挨骂。他笑着挥了挥手,这边伊扎克回到位子上,两人刷了脸,这就从开启的门禁处直接将车开了进去。

到宿舍楼下阿斯兰突然想起一个事,于是将礼物盒子塞给伊扎克,告诉他房门号和密码,让他先上楼,自己要到便利店买个东西。
伊扎克接了盒子却跟着阿斯兰走,一路问道:“你买什么?我也一起去啊。”阿斯兰眨眨眼凑去他耳边悄声说了句话,伊扎克顿时脸红了,推着阿斯兰喊道,“我先上去了!”之后头也不回地往大楼里跑。
此时才刚晚上八点半,不过幸好基地里的便利店员工都已经下班了。24小时制的柜台有自助付款模式,阿斯兰去货品架上摸了盒安全套,大概瞄了眼尺寸,然后心虚地左右看看以确定周围没人。末了又觉得自己好无聊,成年人了买个安全套又不是丢人的事……他一边心想着不丢人不丢人,一边脸红心跳地还摸了盒润滑剂,这就赶紧飘去了自助付款柜台。
等阿斯兰回到了宿舍门口时,他的隔壁邻居正要出门扔垃圾,看到他走来的方向似乎是惊讶了一下,打着招呼问道:“你才回来?”
“是啊。”阿斯兰朝来人点点下颌,对方名叫海涅 威斯藤夫鲁斯,曾在密涅瓦号上和阿斯兰一起服过役。对方目前是首都中心防卫圈的驻守军人,基本每天晚上都能回基地的宿舍休息。
两人也是难得碰面,海涅很是热情地说起之前萨拉队成功救援了国防部长的英勇事迹,他笑着说道:“还是Saviour厉害啊,部长一定得好好谢谢你。”阿斯兰心想他还真的准备好好谢我呢,如果你少说两句,让我赶紧进房间的话……
海涅哈拉了两句突然记起什么,指指阿斯兰房间的门:“话说我刚才怎么听到你房间里有动静?还想着是你回来了,打算扔完垃圾上来去敲门,找你说两句呢。”末了见阿斯兰一脸高深莫测地笑着没说话,海涅才注意到对方手上捏着一盒安全套。他顿时秒懂似地点了点头,退开位置让人家过走道,“那我不拖着你啦,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海涅给了阿斯兰一个Wink,这就蹦下楼去了。倒是阿斯兰思忖着这事怎么想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管那么多呢!
阿斯兰打开宿舍的门时房间里没有人,但浴室的门是关着的,隐隐有亮光透出来。看来伊扎克很积极,一进来就直奔进去了。
他在床沿坐了一会儿,伊扎克洗完澡裸着上身,下面围着条浴巾,头发还湿淋淋地就走了出来。见阿斯兰回来了他指指浴室,意思是该轮到你了。看着那副白晃晃的胸口,阿斯兰觉得气血上涌,赶紧起身头一低冲进了浴室。

待到阿斯兰洗了个时间长到可疑的热水澡,这才慢腾腾钻出来时,伊扎克的头发都已经等得半干了。幸好他倒是没有不耐烦,都等了三年,真不在乎这么点时间。阿斯兰摸到床边靠过去,想想问伊扎克:“要关灯吗……”
这个时候的伊扎克也被阿斯兰弄得有点紧张起来了,一下说要一下又说不要,最后说:“你开床头的小灯吧……”
阿斯兰就照做了,先去墙边把最亮的顶灯关掉,然后摸黑去床边,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伊扎克想到今天他们还没有机会接吻,就拉着阿斯兰环住那副腰身,把唇贴了过去。蜻蜓点水地碰触了几下之后,对方不满地呜咽了一声,用手将他固定住了位置。阿斯兰的唇舌一如那个凌晨在医院里时伊扎克所感知到的那般,既柔软又濡湿,舔起来像是小动物一样,带着点笨拙的试探和未及等待的期盼。
这种心情伊扎克懂,他在无数个主动和阿斯兰切断了联系的夜晚,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这个人。想要抱着他,想要对他说很多话,做人类所能有的接触里最为亲密的那种事。而现在他正抱着对方,可以亲吻、可以抚摸,接下来还能做个全方位的深入交流。光是想一想,身体就兴奋得不停颤抖起来。
接吻的间隙阿斯兰退开一点位置,红着脸问伊扎克:“你会觉得冷吗……”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阿斯兰又傻傻地说,“可是你抖得好厉害。”
伊扎克又气又想笑地闭上眼:“……这不是因为冷。”阿斯兰回了一声哦,继续同他靠着接吻。然后他们开始移动手掌互相抚摸,摸着摸着彼此都摸索到腰际,解开了围着的浴巾。再是往下探去,触到两人都热得发烫的部位。
可是原本很甜蜜的时刻在双方同时表现出的主动之下,变得有些怪异且不协调。他们几乎分秒不差地想到了某个事,于是亲吻暂停了,阿斯兰睁开眼看着伊扎克,伊扎克也睁开眼看着阿斯兰,两人一齐开口说道:“你让我上!”说完又都呆愣了,大概是没料到有这么一个分歧点可以吵。
但伊扎克到底反应更快一点,当即表示所谓士可杀不可被插,手上一推就要往人家身上骑。不过阿斯兰的力气比伊扎克大,毕竟仍是现役军人,比自家部长大人这种坐了几年办公室也没空好好健身的家伙,力量强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几个格挡和巧力对抗过后,伊扎克又躺到了下面,并且浴巾早就松散开来。这时候正面全裸地对着喜欢的人,他下身发硬脸上发烫——当然可能生气激动的成分更多点,一个劲喊道:“反正你得让我上!我喜欢你那么久……!”
阿斯兰假装听不到某人的话,起身压了上去。体重方面他还是有信心赢过对方的,真要打起来更是不会输。不过做爱肯定不能用暴力,阿斯兰在考虑要不要先把伊扎克捆起来,好歹能省不少事。
可是在使用这种非常手段之前,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用感化的方式获得主动权。
阿斯兰趴下去,在被压得喘不过气直皱眉的人耳边轻吐着气息,小声说道:“伊扎克,我好喜欢你啊……”对方的反抗顿时就停了。
伊扎克果然对这种慢声细语的表白没有任何免疫力,红着脸不敢看阿斯兰,只是也小声地问道:“真、真的吗……”
阿斯兰说:“是真的,那三年我好难过你没有来找我。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你,心脏都酸酸疼疼的。”
伊扎克接受不了自己放置阿斯兰那么久不肯去联络的事,心里愧疚又后悔,只想着一定要好好补偿阿斯兰才行——三年来那个人所受的由自己亲手制造的苦楚,就用今晚的温存来抚慰填平。
于是伊扎克当即决定乖乖躺平任操,不过还是有前提条件的,他揪着阿斯兰的耳朵威胁道:“不许弄疼我!”
“我尽量。”
“…………?!”
“毕竟我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你可以随时给我点提示。”
“那我叫停,你就不许继续了!”
“好。”这么应答了之后,阿斯兰就重新拥住伊扎克,对方也伸过手臂,将他的肩膀整个圈住。彼此热硬的部位紧紧靠在一起,互相磨擦几次后阿斯兰翻到旁边转成侧面,伊扎克配合着他的动作,也翻过身背对着对方。这样的体位对初次这么坦诚相见的两人还是很友好的,起码在尴尬大于害羞的时刻,避免眼神接触能让他们放松不少。
阿斯兰挤了些润滑液融在掌心和指尖,慢慢贴着伊扎克的后臀来回上下抚摸,将对方的臀缝弄得又湿又黏。伊扎克难耐地扭动着腰,手却还是探到身后,找到对方硬热的坚挺,握住后用手指套弄起来。对于阿斯兰的尺寸伊扎克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互相都没什么经验的话,能不能得到快乐就得先打个问号。
伊扎克决定走一步看一步,都交给阿斯兰吧。这边对方的手指已经找到可以进出的入口,正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触着打着圈按摩。随着突入时的异物感不断加深,伊扎克缓慢地咬住了唇。
因为不想这时候就丢脸地呻吟出声,卡在喉间的声音就成了小兽般可怜兮兮的呜咽。阿斯兰心疼对方的反应,却也只能在眼前的颈间落下一个个吻。他在手上模拟着性交的动作,用手指来回耐心而细致地开拓,但那无法适应的紧致内襞完全是以排斥的方式在抗拒着。阿斯兰觉得自己的手指被勒得生疼,想来伊扎克那边一定更加地不好受。
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撩开伊扎克侧着的脸颊边那些没有干透,现在又被他自己的汗水浸湿的短短的发尾。伊扎克抱怨着好难受这样的话,偏过头向身后的人索吻。阿斯兰低下头,给予了对方最温柔的回应,在唇齿相交互相缱绻缠绕的过程中,后穴终于略微有了些松动。阿斯兰慢慢地将手向后撤出,在入口处又加了根手指,再度缓缓地旋转着向内推进。
润滑液似乎是有催情的效果,也或者没有,仅仅是两人间缠绵的气息和室内不断升高的温度,就让伊扎克连腰都软了。他甚至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忘了手上还在抚慰阿斯兰,只是停了动作专心和对方接吻,一边用身体最私密的部位来感受对方带给他的,从不适的痛感到逐渐适应后产生的可耻的细小快感。
只是那快感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到阿斯兰将不知不觉塞进伊扎克身体里的三根手指尽数抽出后,再度抵上去的热度烫得伊扎克不自觉整个人颤抖起来。阿斯兰看到他从耳根一路红到了颈间,大概此时连胸口都能激动地泛出一大片好看的深粉色。阿斯兰想要应证自己的想法,于是他退开了一些,在伊扎克身后撕了一个安全套的包装替自己用上。然后将手放在伊扎克肩头,把他翻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突然变成面对面侧躺着,伊扎克仍又咬起了唇。阿斯兰看着那一路延伸到小腹的粉嫩肤色,想着果然是很美的风景啊。伊扎克凑过来和他接吻,阿斯兰把他上方的那条腿曲着抱起来,膝弯挂在自己手肘间,下体由此可以更加紧密地贴合。
进入的过程远不如刚才用手指做扩张时那般顺利,紧致的程度压迫得阿斯兰也皱起眉,汗水不停从额角滑落。他从相贴的身体间隙里努力向下望去,多番尝试寻找能够不弄疼伊扎克的角度,但是几次之后似乎怎么也避免不了会产生伤害。阿斯兰忍得太辛苦,喘息声有点重,伊扎克伸手过去在他耳后摸了摸,对他轻声说:“不要这么硬忍着,允许你粗暴一点也可以……”
“但是那样你会不舒服……”
“阿斯兰。”伊扎克很认真地叫着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同低头看着他的翡翠般的眼睛对上视线,“阿斯兰……”伊扎克又叫了一次这个名字,“我想要你很久了,别再让我等下去……”这句话之后他们又靠在一起,长长地接着舌尖交缠的吻。阿斯兰将自己抵在对方臀间的部位缓慢而坚定地推了进去,那个瞬间伊扎克本能地想要痛呼,却被阿斯兰吻得将那些声音都吞入自己口中。呼吸渐渐变得快了,不给两人留出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
进入到深处后他稍做停留,唇舌分开的瞬间,伊扎克带点哭腔的呻吟终于再压抑不住。而阿斯兰只能无助地将他抱得更紧,让自己稍微退出一些,再又重新往里插进去。磨人的过程没有让他们痛苦太久,慢慢地伊扎克便尽量放松身体,发烫的内部开始欲拒还迎地配合着那利刃般的硬物进出的频率,羞怯地不停收缩挤压。
阿斯兰受不了地轻呼着:“别那么用力啊伊扎克,再放松一点……”
很快他们就用这个姿势做到彼此都用前面高潮了一次,阿斯兰靠在伊扎克耳边小声问:“你里面有觉得舒服吗,是不是没有碰到那个地方?”
伊扎克脸上一红,抽手掐着阿斯兰的耳朵说:“你这家伙,都是在哪里知道的这些奇怪的事情的……”
阿斯兰不知道怎么回答伊扎克的问话,他当然不是那种会专门去打听这种事的人,毕竟之前也没和同性交往过,更别提上床。但是在军队这种性别比例严重失调的地方,耳濡目染怎么都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更不敢坦白说是当年和拉斯提做室友时,被拉着看过动作激情小电影。刚好对方搞错下载了男男版,出于好奇的心理就一起观看了……虽然阿斯兰也觉得那些细节他能记得这么久也不容易。所以命中注定将来会搞基吗,这么想想心情有那么一点点复杂……
“其实,是有碰到的……”伊扎克没好意思说他之前感受到的时候,咬着唇抖了几下硬是憋了过去,怕阿斯兰发现了会笑话他。但是现在他又不想装了,都做了这种事还有什么可羞耻的,尽全力回应才是最好的表现。
听到伊扎克给了肯定的答复,阿斯兰问道真的吗?看他一脸的兴奋,伊扎克觉得自己又开始硬了……对方的情况也差不多,阿斯兰翻身撑到上方,扶着他的背在后面垫上枕头,让伊扎克背靠在床头的位置,两人半坐着面对面,又开始接吻。
这一次同时抱着不再羞怯的想法,彼此的身体比先前更加合拍的样子。阿斯兰用手肘一左一右地顶开伊扎克微合的膝盖,在对方打开双腿的空隙里靠了过去。唇间的舌头交缠着,搅出粘腻又下流的声响,他们却并不在意。
阿斯兰在伊扎克的帮助下换上一个安全套,再度摆正调整过姿势后,第二次的结合比上一回要顺利许多。只是由于体势原因,多少还有些让伊扎克感到难受。幸好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阿斯兰在费力做着进出的动作。
他被用力压在床头,臀部被阿斯兰用手托高了些,这回刺入的角度更加刁钻,几次都猛力地撞到体内但凡触到就会令他惊呼出声的某个点。阿斯兰边喘边笑,断断续续地说道:“果然是可以、可以碰到啊……”
“…………碰不到的话……”伊扎克咬了一下唇很快又松开,发出一连串的嗯嗯啊啊,等能说话了又不甘心这么挨操,头铁地嘴硬道,“说明、你不够……大……”然后就被阿斯兰报复般地按在那里,插到再也没法在嘴上犯贱了。

这一轮直到结束,就连阿斯兰也累得直接趴到伊扎克身上不停喘息。被压住的人一反常态没有凶狠骂人,而是手脚并用地将阿斯兰缠在胸前,用最亲密的姿势抱着阿斯兰,不间断地亲吻他。
这样的温柔待遇令阿斯兰受宠若惊,私心里并不想打扰这相拥的静谧时光。于是他也就这么赖着,把伊扎克用力回抱住。感受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胸腔里咚咚作响的鸣动,从快速到逐渐放慢,直至频率变得一致。
等到连呼吸也平复之后,阿斯兰用手从伊扎克怀里撑起自己,想想问道:“很累吧……休息吗?”其实他想说再做一次可以不可以,但是又怕伊扎克会拒绝。毕竟都是第一次,能连续爽到两个回合已经超出意料了。阿斯兰不想得寸进尺让伊扎克觉得他像个变态色情狂,只好按捺着想道:好歹来日方长……
这边阿斯兰还在假装不打算继续做的时候,直球系的伊扎克却是伸手过去,逗弄他还没软下去的前端,挑衅般地握在手心里,嘴上笑道:“萨拉队长居然才两次就不行了吗,有点让人失望呢。”
阿斯兰张张嘴,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可是这种时候气势当然是不能输的,他这就又靠了过去抓着伊扎克的肩,将他从床头的位置往下拖到平躺着,手上一翻转成了后背位:“好心怕你身体受不了,看来你并不需要这样的体恤啊。”
两个好面子的人纷纷觉得对方简直奶妈子一样多事,做爱没到爽怎么可以停下呢。伊扎克趴在那里稳住了平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讥笑阿斯兰,对他说:“谁需要体恤了,我没叫停你居然敢偷懒?!”
这话一出口就连阿斯兰也觉得又兴奋起来了,他急着往后去翻装安全套的那个盒子。伊扎克却是将他拉回原位,反手替他把之前那个套子扯了下来,自己往后靠去,顶着位置眯了眼回头看他,音色暗哑地一字一句说道:“直接进来。”
一时间阿斯兰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得像是烟花在盛放,都是男人,最能体会那样的感觉——能够不带任何阻碍地直接进入爱人的体内,从身到心的征服欲和可以完全占有的满足感,是无论什么样花俏的语言文字都形容不出来的……
他低声向对方求证:“真的可以吗……”阿斯兰没脸问伊扎克能不能埋在他体内高潮,仅仅只是一句『可以吗』,他的声音已经在微微颤抖。
而伊扎克仍那么回头看着他,似笑又非笑地说:“允许你弄在里面,不过待会儿要负责帮我洗澡……”最后一个字才出口,阿斯兰已经迅速压了上来,将要闭合的入口又再度从外部被有些粗暴地顶开冲撞。
恰到好处的痛感是情爱时的助性药剂,在今晚已经结合过不止一次的两副身体很快就重新进入状态。阿斯兰从后方用双手压在伊扎克腰际和胯骨间的位置,这种姿势既满足了视觉,又可以让彼此结合得更深更紧。伊扎克在床上晃动着身体,呻吟声慢慢大到无法抑制地从唇间漏了出来。
也不知道阿斯兰做了多久,大概伊扎克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承受不住,开始在呻吟里染上一丝哭腔,并且不得已打算求饶的时候,阿斯兰才渐渐慢了下来。几次动作比先前都更加大力的推入之后,伊扎克能感觉到阿斯兰将发烫的精液挤到他身体的深处。
他闭上眼整个人平瘫着趴在床上,这个回合结束才是真的累到连眼睛都懒得再睁开。阿斯兰大概是怕压到他,自己翻到一边去喘息,却仍是记得伸手抓住伊扎克的手,同他十指交握。
难得的夜晚蜚短流长,跨越了三年无言的空白后,他们终于真正从身到心结合在一起,成为再无法分割的完整的一体。


-TBC-

Saviour由谁驾驶,整个PLANT——不,甚至应该说全世界没人不知道。就和ORB那边的象征Freedom一样,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只认得机体,到后来做些所谓的战争英雄宣传,驾驶员也就跟着浮出了水面。英雄换了座机,那更是和上了一波头条新闻差不多。
Saviour的造价高得可怕,可是伊扎克记得当时自己还偷偷把上限往上提了提。所以今天由这台有着风骚深红涂装的MS来救他,不得不说一句:这真是福报啊!
可是一想到驾驶员,伊扎克就被致郁了……
三年了,三年没有见过面。阿斯兰 萨拉,你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在我最糗的时候啊!伊扎克四下在不大的驾舱里看着,想找个洞把自己塞进去,这样就不用面对阿斯兰了……
而作战机外的空间里战况激烈,他却没空注意。阿斯兰迅速将围着这台看起来像玩具机器的战损机体的几台不明MS逐一清除,待到确认至少目前算是安全了之后,他打开了两边的通讯。
然后阿斯兰看到驾驶座上的许久未曾同他正面相对的伊扎克正在四处摸索,不知道是在寻找什么,他顿了两秒幽幽地开了口:“打扰到你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伊扎克总算回过神,他梗着脖子慢悠悠地坐正身体,虚咳了一声,摆起了国防部长的架子:“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舰队速度要慢一些,我一得到就消息就直接单机先行赶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了回应,阿斯兰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的样子。他从屏幕上看着不时闪出马赛克的画面,想想提议道:“你还能动吗?或许可以自己回到穿梭机上去?”他盘算着要是对方还能操纵机体,那等回到穿梭机上后,由自己一路护航就好。万一动不了就有点麻烦了……怎么也得抱着这个——阿斯兰又调了调窗口,看了一下伊扎克现在坐着的这台像是玩具一般的作战机,心想:好吧,就得让Saviour抱着这玩具,去穿梭机那边等着被收容了。
“呃……”对于这个问题,伊扎克觉得没有什么比抬起手让对方看看被他可能是失手拧下来的操纵杆来得更加直观了,一个人头疼不如两个人想吐,“——你觉得呢。”
果然阿斯兰在一堆马赛克中间捂住了头盔发出一声叹息,此时连通讯都有些不太连贯起来。看到屏幕那端发生几次小型的电磁爆后,阿斯兰摇摇头对着伊扎克说道:“过来。”这提议得到对方一个超大声的『啊?』做为回应,阿斯兰只好又说了一次,“你到我这边来。”
伊扎克那头的驾舱里又有不太好的动静,阿斯兰担心机体战损后的负荷过重会随时爆炸,便在得到正式回应之前,在越来越花的屏幕上确认了对方的头盔完整无损的情况下,用Saviour的手扒开了作战机的顶盖。
那画面看起来就像是钢铁巨人在打开一个迷你罐头,伊扎克被吓了一跳——他并没有听得太清楚阿斯兰那句话,这边的通迅系统早就支撑不下去了。但他现在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便迅速松开了固定的安全带,踢了一脚座椅飘出了狭小的驾舱。
眼前Saviour的驾舱也已经打开了,阿斯兰起身站在那里,朝着伊扎克伸出了手。这时候的伊扎克也顾不上什么两人曾经闹了别扭三年未见这样的无聊事,能不在这里就地凉凉,他自然主动调整了气密服的推进方向,向Saviour飘去的同时伸过手臂,让阿斯兰能抓住他。
两人一起进到驾舱后阿斯兰安然坐回位子上,伊扎克扶着撑着半靠住倚在一边。虽说客随主便吧,可是这空间怎么也算不上能友好地让他舒服地站着,他这就毫不客气整个人一歪,准备往人家机师腿上坐。注意到他的动作阿斯兰手快地撑住了他的后背,显然是不愿意这么让对方压上来。两人吵了几句还扭打了几下,可是一对上眼神就又双双心虚,互相别开视线,欲盖弥彰地东张西望去了。
只是现在到底也不该是为了突然重聚而难为情的时候,于是阿斯兰率先开了口:“抱歉,稍微忍耐一下,这就送你回穿梭机上。”阿斯兰开始在屏幕上搜索穿梭机的座标,而伊扎克不知道要怎么和他搭话,便只好默默嗯了一声,意思是随你安排吧。他挪了挪怎么也找不到更好的落脚点,正在郁闷时阿斯兰那边发出一声,“啊。”伊扎克正要问怎么了,屏幕上闪起红光,遇敌警报跟着响起,阿斯兰飞快朝上望了伊扎克一眼,“已经来不及送你去穿梭机那了,现在……”他说到一半伊扎克弯腰下来,凑近问道数量是多少?阿斯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4——6………………9。”
“你打的时候别往穿梭机那边引,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敌机呢?”伊扎克还弯着腰,伸手接通了穿梭机的通讯。在简短交流过后,他留给机组的信息是迅速往主卫撤离,他的事就不用那边操心了。
阿斯兰知道伊扎克下这命令是为了保住穿梭机上所有人,这个判断他非常认可。交战时绕在附近的话,一旦被误伤后果不堪设想。毕竟是非军人编制,这种时候还是让平民躲得远一些才更为保险。
但阿斯兰仍是好奇:“这一波攻击是朝着你来的吗?”他问着问题的同时开始检查光束枪和其它武器的情况。伊扎克完全摸不着头脑,说是吧显得他在得瑟,说不是吧那这也太巧合了。况且又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选择了装傻,没有做出回答。幸好阿斯兰已经处于战时状态,根本没有在意自己未曾得到答案。
俯冲向下的敌机来势汹汹,不久前还在吵着要坐人家大腿的伊扎克安静地委身那么屈体站着,手上扶住边角好让自己不至于翻倒。关键时刻不打扰驾驶员,是每个前MS机师应有的职业素养,当然——伊扎克更不想到了这地步还有凉掉的危险,他便只能把鸡蛋全放在Saviour这个篮子里了。

数得到数量的9台敌机陆续到达战场,Saviour再是机能强大还有阿斯兰这个超级机师的buff加身,一次被这么多台机体围攻,也还是应付起来稍显吃力。考虑到身边还有一个人随时有翻倒撞断脊椎的危险,阿斯兰也不能使用动作过大的翻转来回避攻击。对方的炮火大都朝着驾舱正面,并且没有开启国际通用频道来交谈,显然也不是奔着要谈条件而来的。
间隙中阿斯兰朝着努力在稳住平衡的伊扎克说道:“大概真的是冲着要你的命来的吧,面子还真大啊,玖尔部长。”
伊扎克觉得对方这话说得,难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再说没点手段又是怎么知道他这趟穿梭机上没有其他人能出击的啊——说起来的确在他出击之后,绕着穿梭机的几台敌机就统统围到他这边来了。虽说他的这趟行程是完全公开的,但这半路截杀的阴招也太损了吧。
伊扎克决定保留自己沉默的权利,因为他快要气死了,怕是要当着阿斯兰的面出口成脏。

不多时后屏幕上的情报显示敌机还有5台,阿斯兰也是很努力地在为两人拼生路,只是被逼着不断远离既定航线,朝着宇宙深处飞去的同时,也难免要担心这是不是哪里还有陷阱在等着他们的意思。
接下来的对战过程里两人再没有对话,因为阿斯兰认真抵挡着攻击并且在一个不得已大动作的翻转后,把站在一边的某人撞晕了头——真正意义上的物理伤害,伊扎克软了身体开始飘,阿斯兰抽出手拉了他一把,用长年训练出来的动作先是左手解开了身前的安全扣带,然后换成右手一拉一扯往回扣住,把他的上司大人固定在自己胸前的位置。

待到伊扎克终于悠悠转醒的时候,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自己现在的体位和坐姿。结果刚上来的时候不让他坐大腿的阿斯兰,这会儿正好心地把他抱在怀里,手上滴滴按着键盘,看过去头盔里的面部表情很放松。于是伊扎克知道:阿斯兰赢了,他们都不会凉了!
“醒了?”阿斯兰发出声音的时候伊扎克正想接着打盹,结果被他这么一抓包也就没脸装死。撑起来一点儿才发现自己被安全扣带缠住了,他哑了一下回了声嗯。然后问对方,战斗什么时候结束的?阿斯兰注意着读取出来的数据同时皱了皱眉,这才回答道,“几分钟前。”说完又问伊扎克,“你还好吗?刚才好像把你撞晕了。”
“头是有点疼,背也是……”伊扎克也放松下来,开始抱怨这疼那疼。阿斯兰纠结了几秒,决定和他分享一下现在的状况。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待到伊扎克飞快抬头望过来时,阿斯兰继续说道,“你想先听哪一个?”
伊扎克在心里祈祷着不要凉不要凉啊!一边磨着唇问:“……好消息是?”
阿斯兰说:“舰队接收到Saviour的求救信号,派出一个搜索小队往这个座标赶了,顺利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到达。”
伊扎克的心开始颤抖:“那、那坏消息?”
“推进器损坏了,我们现在正越飘越远,可能偏离座标。”阿斯兰停了一下,意思是这就是第一个坏消息。然后他在伊扎克一脸『他妈还能有更坏的消息吗』的时候,非常体贴地做了免费赠品大派送,“驾舱后方被击穿了一个小洞,氧气泄漏了……”伊扎克此时脸上的表情,居然很不合时宜地让阿斯兰有笑出来的冲动。他伸手去对方气密服手臂上的显示屏那里按了几下,显示出来的数据是氧气余量85%,跟他这边62%的残量比起来,情况要好很多。
应该是之前专心御敌的时候,呼吸和心跳加快,消耗了不少氧气量。不过算起来伊扎克那边撑到救援到达是没有问题的。阿斯兰在头盔里十分缓慢地出了口气,他将手从键盘上收回来。
要做的、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发现阿斯兰不再有动作开始闭目养神,伊扎克这种性子的人当然不愿意被对方无视。他抬手扶在阿斯兰肩头不停摇晃,叫着对方的名字说道:“来聊天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阿斯兰睁开一只眼看着这人,心想你都那么久没有理我了,现在居然又想聊天?他只好那么仰着头——因为伊扎克的头盔顶得他根本没法把头低下来,然后安静地完全睁开眼睛望住对方,等那边来带个话题。
伊扎克比较关心阿斯兰为什么单独冲过来救自己,当然这时候自夸一句人见人爱什么的一定会挨打的。他是国防部长,很清楚边境线现在有几个舰队在轮值驻守,可难道真就他运气这么好,遇上阿斯兰的萨拉队在附近晃悠?
讲真伊扎克也很清楚,若是换了其它的舰队,没有和Saviour性能相当的MS快速赶来,怕是现在他连骨头渣都化在宇宙之中了。这根本不是一句当初他为Saviour的建造出过一份力所得的福报可以解释得了——分明就是他伊扎克 玖尔命中不该绝啊!
看着怀里的人有点激动起来,头盔面罩上都渐渐起了一层雾气,阿斯兰担心他这么放飞会加速氧气消耗。考虑到还不知道要这么飘多久,阿斯兰不得不把那残酷的事实也如实告知给了伊扎克。
听到这个消息伊扎克一愣,心想这他妈你不该先说吗?明明坏消息有三个才对啊!他去手臂上的显示器那里查看了一下余量,数据显示是81%,看着还算稳当。可是随即伊扎克又惦记起阿斯兰的情况,立马撑起身去扒拉人家的手,阿斯兰动作很轻地顶了他一下,说着:“没事的,你不用管我。”
看对方那个鸟样,伊扎克直觉上就知道,这分明是还有第四个坏消息的样子……他一脸严肃地沉声说道:“让我看看。”只这一句话,阿斯兰透过头盔深深望了他一眼,老实地把显示屏转向伊扎克——上面显示的数值是58%。
伊扎克觉得自己要萎了,他震惊地深呼吸了两次,阿斯兰马上提醒他:“调整好呼吸,不要浪费氧气。”那瞬间就让想怒吼的某人吞了舌头憋了回去,现下的情况是驾舱里的氧气已经开始泄漏,考虑到宇宙射线对身体的影响,气密服也是不能脱的。而靠着气密服自带的氧气装置,余量是不是能撑到救援到来都还未可知。
伊扎克不由得心虚地发问:“现在怎么办……”
“放松身体和心情,尽量不要让情绪起伏,乖乖坐好和我一起等待救援。”阿斯兰边说边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的氧气余量要低很多,必须把呼吸再调整得慢一些。虽然辛苦,但现在这情况也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隔了一会儿阿斯兰感觉到怀里那个人把身体整个靠了上来,安静了两秒是手臂,绕着他的脖子缠过来。阿斯兰缓慢地移动了一下后颈,让伊扎克搂他能搂得更舒服一些。
到了这个地步,最坏的打算也是要做的,多一些宽容不是什么坏事。

Saviour驾舱不算大的空间里一度安静了很久很久,隔着厚重的头盔,即使是靠在阿斯兰胸前,伊扎克却也听不到对方的心跳声。他考虑了一番,觉得既然有可能走不出这里,有一件事晚了三年,那个时候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去做,可今天在这里,他决定让自己不留下遗憾。
伊扎克感受着胸腔里又有点急促起来的心跳和呼吸,在静谧的空间里对着阿斯兰开了口:“你知道,我们有三年没见面了。”
“哦……”阿斯兰还在奇怪怎么对方开始喘,听到这话却是笑笑,“确切的说不到三年,还差一个月零四天。”他这么说着很快继续接口,“而且我还是能时常看到你的。”在听到伊扎克『啊?』的疑问时,他将那即将坐起来的身体又按回原处,“你经常出现在国家新闻上,记者真的很喜欢正面怼着你的脸拍啊。”
伊扎克发出一声纳闷的咕哝,他想自己要说的重点明明不是这个啊,只是想开启话题引着阿斯兰来回应,然后就可以顺势说下去……算了,伊扎克决定还是不要拐弯末脚了。他选择正面面对彼此间逃避了那么久的发生在三年前——好吧,两年零十一个月再减去二十七天前的那个晚上……的事。
“其实那天晚上我真的是醉得犯浑了……才说了那样的话。”本来伊扎克想先替自己的脑残行为做个辩解,这才好捞回点印象分。但是扶在他腰际的属于阿斯兰的手突然紧了一下,他听到那个人迷惑且不怎么高兴似地,发出一个问句——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了别人,或者……觉得用酒精上头做借口,找人陪一晚就行,无论那个人是谁?”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后来又跑了?”
“因为你拒绝了我……”伊扎克说着踌躇起来,但随即又记起现在的状况,他可不想做鬼都死得不安宁,“我本来想和你说我喜欢你,当时的重点是我真的醉了,把顺序搞反了……”
“嗯哼……”阿斯兰发出一个动静,用手在之前自己于伊扎克腰间抓过的地方轻轻开始转起圈来。伊扎克不知道的是,这个动作其实是在既期待又不好意思地等着他后面的话,阿斯兰故做镇定地重新闭上眼。
然后他听到自己抱着的那个人,一字一句语调清晰地把那句话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莫明其妙地提出要上床是挺讨打的,而你也直接拒绝了我,所以,我……就跑了。”
这次阿斯兰觉得自己不能再装傻沉默下去,他睁开眼把上身撑起来一些,困惑地望着伊扎克的眼睛。两人对着看了几秒,阿斯兰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突然就恍然大悟:“——所以你觉得我是在拒绝你?”
“你说了不会和我做的……”
“咳……看来你的确醉得有点神智不清。”
“诶?”
“我说的那句话是『你现在不太清醒,我不会和你做的。还是先休息吧,等明天我们好好谈一谈。』”说完这话阿斯兰隔着头盔看到伊扎克的嘴张成了O型,他反复发出『真的吗?!』这样的问句来确认,阿斯兰耐心地一遍遍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几次之后伊扎克扭开头看着屏幕的方向,阿斯兰听到他懊恼且小声地发出一句抱怨:“Oh……Damn it!”
伊扎克无比地恼怒自己这个惊天大傻逼在那晚做出的令人无语的愚蠢行为的同时,更回忆起过后阿斯兰还曾几次三番找过他。可是出于不想更加丢脸的心理,伊扎克一次都没有给予过回应。此时他简直想找个东西,往自己脑袋上来一下。
不,现在的关键是,弄清当时是个连环误会之后,不就该打铁趁热把阿斯兰搞到手的吗!伊扎克快速地又把头扭回来,正迎上那对祖母绿一般的眼睛也紧紧望着自己,他觉得心尖都在颤抖:“那、那要是当时我没落跑,你打算和我谈什么。”
“上床也太快了,应该先从约会开始吧。”阿斯兰摸摸伊扎克的头盔顶部,意思是这就算在摸你的头啦,“我还是比较保守的,就算快进也很难一次就立马上床。至少约会个三次……”他正说着却被伊扎克一句中气十足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喜欢你!』给打断,一时间有点不太能适应这样的直球攻击,阿斯兰噤声了两秒,脸上开始红,“你不要激动啊……”
当下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危急之中保存体力节省氧气才是第一要务,可是开心也不是假的,一想到那时几度联系伊扎克都没能成功更没得到回应,失落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缠得他既尴尬又难受。
之后为了躲避心酸,让他去地球他就去了,让他上月球他又去了。两年多来绕了一圈调回主卫,阿斯兰还曾担心过要是和伊扎克碰面了该怎么办,幸好调令上的去向是边境防线驻守。
阿斯兰试想了一下,除了轮值时期必须跟舰队一起待在外太空,换防后回到基地,大不了安静窝着就是。反正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更没有可以拜访的友人,平时去个便利店,再到餐厅用个饭,两点一线的生活也不会令他感到困扰。
于是回到主卫的这段时间,他们也仍是从未碰过面。直到今天——阿斯兰突然有点庆幸,如果这次轮值的不是萨拉队,他就救不到伊扎克,更没有机会和他当面把话说清,解开那个误会。
看来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的啊。
倒是伊扎克见阿斯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傻笑,顿时就激动起来,双手按在对方肩头大力摇晃:“所以你的回答呢?!”
阿斯兰又是一声:“啊?”然后他捉住了对方的手,“伊扎克,那句话我今天已经说倦了……注意氧气量。”
“我不管,你快回答我!不然我这辈子就是今天死在这里,做鬼也不放过你!”
阿斯兰无奈地笑起来:“那当然是我也喜欢你啊。”
“真的吗?!”伊扎克的眉向上挑了起来,之后想想似乎受到了震憾,奋力呐喊道,“我不信!!”
“…………”阿斯兰从无奈变成无语,又倒回原位继续清心静气,并且强行按着伊扎克的头盔,让他也老实地靠回自己胸前。
某人憋了几秒的气,想了想悄咪咪把一只手挪到阿斯兰心脏的位置,静待了一会儿后他感知到了那略为加快的心跳,于是嘿嘿笑起来:“看来是真心的。”
在阿斯兰叹着气的同时,伊扎克又伸手过来,在他脸颊的位置拍了拍,意思是不错不错。阿斯兰心想这要是没头盔的话,真的像是自己被轻薄了啊。
唉,这人……
安静了一会儿伊扎克又说道:“回去以后,找时间约会吧。”他想既然阿斯兰说至少约会三次才能上床……不对,明明迟了三年才解开误会,不加快速度怎么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呢!他就赶紧又补充说明道,“看个电影,吃个饭,上个床,别拖着了赶紧按顺序安排上!”
“…………”阿斯兰心想这人还真的对上床这事很执着,他暂时还没想到这一步,不过确实也觉得失去近三年的时光实在是可惜。咳,但是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回得去都说不准。他不想扫了伊扎克的兴,便只是微笑着附和道,“好啊,费用你来出。”
“没问题!”
“不过我会给你买爆米花的。”
“饮料也要有啊!”
“嗯,一定的……”
“我之前经常去一家餐厅,那里东西很好吃,回头我带你……”伊扎克说着注意到阿斯兰的动静越来越小,他急着担心对方是不是有事,查看氧气量之后,数值在他眼前的显示屏上,从29%掉到了27%。
伊扎克的心揪了起来,阿斯兰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往下滑,伊扎克抓起它,同阿斯兰十指交握着。他不敢再发出声音,这种情况下让阿斯兰费力开口说话,只会让氧气量下降得更快。
伊扎克查看了雷达,发现四周还是没有任何MS接近的迹象,而他们此时的座标同发出求救信号时相比,已经偏离出很远。但是没有关系,舰队里的搜救小队通常都经验丰富,不会就这样丢着他们在太空里飘浮着不管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阿斯兰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人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很快就会死亡,而在气密服里一旦氧气量见低,代谢出来的二氧化碳再进入呼吸循环,会导致高碳酸血症,身体陷入昏迷状态后则会更加危险。
伊扎克觉得阿斯兰现在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头盔里慢慢浮出一层白雾。阿斯兰的呼吸越发缓慢,像是随时都快要停止了一样。而他趁着还没完全睡过去,挣扎着将伊扎克握住他的那只手用力捏了两下。
“没事的。”明明连发出声音都已经很艰难,阿斯兰却还是在优先安慰别人,“你会没事的,他们一定可以找到你,带你回家……”
“那你呢……”伊扎克觉得声音要哽住了,什么时候了这个人还在尽力说些好听的。明明他们都在一架MS上,要死肯定死一起了……
“我?”阿斯兰想睁开眼,但是他太累了,只能似有若无地轻飘飘回应道,“我早就没有家了啊……”这句话让伊扎克真的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不敢再摇晃阿斯兰,更不敢用力往他身上压。便只能干巴巴地那么撑住身体坐着,握住阿斯兰的一只手,将它拉到自己身体的近心处,贴到胸口。
感受着那萌动,阿斯兰仍是努力睁开了眼:“活着真好啊。”他说着看到伊扎克的头盔里有很多小水珠在漂浮,阿斯兰觉得这种时候他是不是可以稍稍自满一点,伊扎克在为他流眼泪呢。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眼前越来越多地被黑暗填满。可阿斯兰还是在尽力安慰伊扎克,“我保证你会活着……等回去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都答应……”
在阿斯兰最后的印象里,伊扎克好像还说了几句话,但他几乎听不清了。昏睡之前他还记得要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想要依赖着那温度,让自己再放纵着,多感受一会儿这份别样难得的独处时光。
就算再也醒不过来又怎么样呢,阿斯兰想着,是啊,怎么样呢。他已经一无所有,如果最后还能救到伊扎克,哪怕没有机会回去跟他约会,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只是他真的终究还是意难平,明明好容易才再次见面的,阿斯兰本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冷酷帅气一点才行。可一看到那个人的脸,哪怕是隔着屏幕也好,心头便不受控制地不停颤抖,开始想到那个自己被对方抛下的夜晚,想到之后一次一次的电话联络都没有得到回应的窘迫。他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强的人,他也有想要回去的地方,有想去牵挂的人,可是一切都在战争中被无情地夺走了。
就在他以为可以和伊扎克放心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却逃开了。明明提出想有亲密行为的人是伊扎克才对吧,为什么却是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离去了呢,并且之后还拒绝一切联络,绝然得令阿斯兰感到失望。
可是阿斯兰不会生伊扎克的气,无论如何,那么耀眼的人应该去往他该站着的地方。至于自己,阿斯兰想,他已无归处,就算是长年累月地四处漂泊,也没有人会惦记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因为现在的他,就像先前和伊扎克说起时的那样——早就没有了家。
有时候在舰队那间自己的队长室里,透着窗户看向外面那一片漆黑,闪着无尽点点光芒的星空,阿斯兰便觉得不如就这样流浪下去吧,一个人到宇宙的尽头去。
可是直到今天和伊扎克再次相遇,他才知道当时的事是个误会,才知道他还有机会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一些什么。
也许是等待,也许是守望。
曾经那么希望自己消失在宇宙里的阿斯兰,顿时又不想离开了。他仿佛看到伊扎克在眼前转过身面向他,朝着他伸出了手。
阿斯兰想要抓住那只手,他努力地向前,不停向前,伊扎克罕见地朝他笑得绚烂,阿斯兰忍不住对上那笑容,觉得真像梦一样啊。
他心想着,是呢,就像梦一样。
然后他终于握住了伊扎克的手。
而此时久未启动自动关闭了电源的Saviour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座标图上的图像伴随着嘀滴作响的提示音,伊扎克在确认来机隶属后,动手开启了Saviour的驾舱。

-TBC-
校对完了,虽然不能保证没有错漏字,修改了一些地方,还有扩充几千字,重新整理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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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

当迪亚哥意识到伊扎克在向他发出求助的时候,他正在对方办公室里核对一堆签了名的文件,冷不丁听到伊扎克问道:“你觉得我去追阿斯兰,成功机率是多少?”
迪亚哥『啊……』了一声继续翻文件,隔了近十秒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抬头望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友人,他想了想问道:“你在问我?”然后他看到伊扎克点点头,迪亚哥哑了哑嗓子又问,“你要追谁?”
伊扎克啧了一声回道:“阿斯兰。”
迪亚哥又问:“谁要追阿斯兰?”
伊扎克攥紧手里的笔:“我。”
迪亚哥觉得自己胡涂了:“你要把阿斯兰怎么样?”接下来他看到伊扎克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埋头把桌上的笔筒拉到面前,将里面插着的笔一支一支拿出来,在桌面上摆成一个列队,末了抓起空了的笔筒朝迪亚哥扔了过去。
“唉嘿?”迪亚哥侧身躲过了袭击,却没料到接下来被对方抛来的橡皮擦正中脑门。他揉揉眉心走去沙发上坐好,认命地开启知心大哥哥模式,“你就说吧,最近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我就是想着,阿斯兰好容易从ORB回来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单着……”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单着?”迪亚哥失笑地打断好友的话,竟意外地看到对方朝他投来两道愤怒的视线,迪亚哥心下一惊,“不会吧!你居然是来真的?”他想了又想,真不记得伊扎克什么时候看上过阿斯兰。那人几年前去了ORB和基拉互换,这么多年来一个ORB一个PLANT地待着,直到现在才总算重新各归各位。
当然迪亚哥和阿斯兰一直私下有联系,倒是的确知道那人自打卡嘉莉结婚之后,就再没有和谁交往过。不过……表面看起来确实是这样,那不还有隐瞒真实情况一说吗。迪亚哥觉得心虚,同时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是伊扎克,一个是阿斯兰,明明是军校时期就一直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多年后的今天,其中一个家伙突然对他说想去追另外一个家伙,而提出这话的人,居然还是伊扎克!
迪亚哥想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又起得太早,让他有了可怕的幻觉也说不定?他在沙发上挪了挪位置,没想出能应对的话。于是他又再一次挪了挪位置,皮质的椅面被他弄得吱吱乱叫。
伊扎克沉不住气了,开始在桌面上寻找还能继续向好友投掷的杀伤性武器,迪亚哥赶紧叫道:“打住打住!”见伊扎克抬头看他,迪亚哥叹口气起身走到桌边,自上而下地望住伊扎克的眼睛,想想问道,“阿斯兰嘛,是不是真的单身这个不太好说,他回来不到一周,又忙得脚不沾地,连和我吃顿饭让我能套话的时间都没有……”
“今晚的庆祝晚宴我喊他来,他答应了。”伊扎克终于在迪亚哥眼皮子底下闪烁了一下眼神,不过那种类似害羞般的情绪,似乎只出现了不到两秒。待到迪亚哥想认真观察时,已经再也捕捉不到。
伊扎克上周二才刚接受议会任命,就任国防部长一职,虽然年轻,不过在军部还是很能服众的。只是就任之后他立马埋头忙于工作,连庆祝晚宴都拖到今天才办。不过这会儿迪亚哥突然福至心灵,发出了真诚的问询:“你……上周总说忙得没空参加宴会,该不是……你其实是在等阿斯兰有时间?”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得到正面答复,但伊扎克再度闪烁起来的神色,却从侧面说明了一切。迪亚哥撑在桌边,觉得腿有点软,“不是啊……那啥,你到底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伊扎克闷着没回答,把头扭向一边看着墙壁。迪亚哥觉得口干舌燥,他在心中复盘了一遍关于他的头号好友伊扎克和那个次头号好友阿斯兰之间的总总,那两人间基本上大多数的相处时光他都在,并不存在漏看重要信息的可能性才对。
可是要迪亚哥接受所谓伊扎克他好像对阿斯兰那家伙有点那方面的意思的话,他又觉得——没谱,简直是乱弹琴嘛!然后他的那位自童年起便可以说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好友站起了身,乍一看挺直了小身板还挺高大,弯着腰的迪亚哥赶紧也站直了,一脸认真地同伊扎克互相对望。
“反正今晚我就问他。”伊扎克说着这话居然有一点点脸红,迪亚哥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有问题,而对方却还是很执着地在安排计划,“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吗?”
合着这人是来向自己讨主意的啊?迪亚哥终于想通了,这年头好友的个人问题拖着没有解决,他也是时常要被艾萨利亚阿姨打电话催几句,要他帮忙介绍一下女孩子什么的。只是现在迪亚哥无奈地心想:阿姨啊阿姨,帮忙介绍就不用了,人家心里有人了呢——不过女孩子是没有了,不知道男孩子行不行啊?
他哭笑不得地摊摊手问道:“你想我说什么呢?我甚至不知道你和阿斯兰什么时候看对眼了,这连个预告都没有……”
“没有看对眼……”伊扎克歪歪嘴停住话,顿了一下又在迪亚哥惊讶的『啊啊啊啊』声中坦白道,“是我看上他。”伊扎克甩了迪亚哥一眼,总觉得对方那个O型嘴很碍事的样子,他外强中干地喊道,“干嘛!不行啊?”
迪亚哥持续无奈中:“那、那你是打算今晚找机会去向阿斯兰表白吗?”问完这话他又想到前面伊扎克的问题是『他去追求阿斯兰成功率有几成』,迪亚哥想这个真不好说啊……他赌伊扎克会被阿斯兰揍一顿,然后发展成对打混战。明天新闻头条就会写着『新晋国防部长和前队友现下属于就职庆祝晚宴上大打出手造成不良影响……』——迪亚哥觉得他很有必要做出善意的提醒,“你要表白,或者强抢小帅哥什么的都随你,但是我求你——我求求你啊!千万等晚宴结束再动手。今晚来的可都是政界名流和各路记者,还有军部的同行,闹出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又不是抢婚,干嘛非得在晚宴上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做啊。”伊扎克又坐了回去,拿了份材料摆在桌上假装在工作。见迪亚哥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翻翻眼皮,“你还有事?”等迪亚哥默默走开去拿那堆签好名的资料准备离开时,他又开口说道,“你去安排一下,今晚给我的司机和保镖都放个假吧。”
闻言迪亚哥又是一个凝滞,他应了声好,这便飞快地开门遁了。

当晚的宴会,阿斯兰整整迟到了一小时零二十二分钟,久到迪亚哥差点以为他家友人的表白大计要黄。幸好最后关头阿斯兰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进门就先朝着挤上来的迪亚哥不停道歉,说着:“对不起,舰队那边有些事实在走不开,我才从基地赶过来的……”
迪亚哥朝他打着手势将他拉到墙角,看这阵势阿斯兰眉梢敛了敛,开始放眼在会场上寻找那位晚宴关键人物的身影,一边问迪亚哥:“是伊扎克生气了吗?我去找他解释一下,应该就……”他的话被迪亚哥打断,对方把手放在阿斯兰肩头紧了紧,带着他的视线指了一个方向。阿斯兰看到人群中那个发色亮眼的人就站在那里,伊扎克应该是也看到了他,就同身边围着自己的众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拎着空掉的酒杯朝他们走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伊扎克眉梢拧起来的角度居然和阿斯兰不谋而合,迪亚哥识相地退开,把正对着阿斯兰的位置留给了好友。
而阿斯兰还是和刚才一样,开口先是一句道歉,之后说道:“对不起,实在是在基地脱不开身,我已经尽量赶过来了。”伊扎克看对方一脸倦色头发还有点乱,正装倒是认真穿好了,领带打得不太正,一侧的袖口没有来得及扣好,半颗扣子遮遮掩掩地隐在布料下。
这个时候伊扎克早没了先前看不到阿斯兰时那般的心浮气躁,来了就好——他想着,来了,就好。
伊扎克从善如流地把杯子递给迪亚哥,那边狗腿状马上接了过去。伊扎克伸手把阿斯兰袖口剩下的那半颗扣子拧了出来,他的手向上沿着肩膀摸到对方颈间,在领口处帮着整理了一下领带。阿斯兰狐疑地望着这一系列动作没作声,这时候他心理上受到的震撼要远大于其它。
伊扎克最后在他头上看看,搭在阿斯兰肩上的手却慢慢下滑,回到了自己身体两侧:“头发有点乱。”伊扎克这么说着,他转身又要往人群里走,在那之前回头对阿斯兰很深地望了一眼,“你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有话和你说。”
“啊……好。”阿斯兰呆呆看着那人又回归到喧嚣之中去,等回神的时候才注意到迪亚哥还捧着那个杯子,朝他露出看戏的笑容。阿斯兰记起伊扎克的前半句话,赶紧伸手帮自己理了理头发,这才有机会认真地找迪亚哥发问,想了半天却只是挤出一句:“……伊扎克是怎么了?”
以前他们两个见面,不是吵嘴就是动手对着拧几下。老实说隔了这么久回到PLANT,阿斯兰是真没想到新鲜上任当了他直系顶头上司的那个人,居然会主动邀请他参加就职庆祝晚宴。
不过阿斯兰自己刚回国,办完了复职手续分配了舰队之后他带着FAITH身份过去报到,这就被舰长安排了任务,要帮着队上新分配来的MS做系统调试。于是才回来一周多,天天没日没夜黑白颠倒地加班。接到伊扎克的电话时,阿斯兰本能地推拒了一下,他觉得本来就不是非他参加不可的宴会,再说一时也腾不出时间来。万一答应了又没来成,岂不是很不给伊扎克面子。
结果伊扎克一反常态地说道:“你来定时间,你有空的时候,我就安排宴会。”这一番话令阿斯兰大为吃惊的同时,也失去了再次推拒的理由。他沉吟了一会儿估算了一下工作量,犹豫着说道大概四到五天之后能腾出时间吧。伊扎克这就当他是答应了,很快便接口道,“那么就定在下周,确认了场地我通知你!”
然后这通电话就这么挂了,阿斯兰仍是摸不着头脑,但他怎么觉得伊扎克最后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是在笑呢,应该是这个职位真的很令他感到自豪吧。阿斯兰考虑着是不是要送个什么礼物才好,只是去问迪亚哥时,那人却是喊道:“唉呀求求你可千万别送礼物,不然我不是也要做陪?!”
阿斯兰对着迪亚哥的油腔滑调一向无语,想想却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特意挑个礼物,只好想着:算了,到时候去蹭顿饭,当面为伊扎克送上祝贺就是。
但千算万算没料到今天临走前上级军官来访,拖着他问东问西,拉扯了一堆组建新舰队的问题。弄得他着急却又脱不开身,这才迟了到。
本来以为来了之后八成要被伊扎克当众骂几句,没想到待遇竟然出奇地好。阿斯兰吓得饭都吃不下了,和旁边站着的迪亚哥面面相觑——阿斯兰在奇怪伊扎克怎么突然对他态度这么好。迪亚哥则是在惊讶,心想原来白天伊扎克在办公室里和他说的话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想追阿斯兰啊!
于是迪亚哥顿时又笑得很猥琐,靠过去搂着前队友的肩紧了又紧:“没事没事,你就听他的话去吃点东西吧,剩下的事等晚宴结束后再说。”他说完开心地自顾自飘开了,却反而弄得阿斯兰更加摸不着门道,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愣了许久。

既然今晚是社交辞令的场合,那么喝点酒多少也是躲不开的应酬的一环。伊扎克努力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幸好向来和他一条心的迪亚哥知道他即将有个人生大计要实施,便蹭上来帮着挡了不少酒。
等到晚宴终于结束,客人差不多都散去,迪亚哥尽职尽责地将自己新鲜上任一周的上司送到他心心念念想追求的对象眼前。而阿斯兰一个晚上也没摸到什么机会和伊扎克多说几句,一直自己坐在角落的位置。许多宾客认出了他,不免要站在远处窃窃私语,阿斯兰当做听不见看不到,默默想着舰队里这样那样的事,也就磨过了这一场宴会。
但当他看到迪亚哥架住伊扎克,半拖半拽地走到自己眼前时,阿斯兰立马站起了身。肩上压下的重量是迪亚哥直接把上司往他身上放,阿斯兰诶了一声眉梢抬起来,不解地看着迪亚哥,用眼神无声地问道:为什么交给我了?
迪亚哥露出神秘的仙女教母式的微笑,解释道:“伊扎克今晚给保镖和司机放了假,所以没人送他回家啦。”
老实人阿斯兰秒懂:“那么我送他回去吧,是送回玖尔府吗?”
迪亚哥连连摇头:“这么晚了送回去吵到一堆人,他妈妈看他醉了又要担心。”
“那这……”阿斯兰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出主意了,便只好等着迪亚哥给他个提示。总不会……要自己带着伊扎克去酒店开个房间,让他休息一晚吧?
好在迪亚哥平时为人虽然无良,但还是本着为发小兼上司考虑的心情在憋着笑:“不如带去基地吧,到你宿舍里将就一晚就行。”他说完长腿一伸赶紧转身就跑,生怕阿斯兰朝他说出拒绝的话。
看着迪亚哥远去的身影,阿斯兰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某人往门口移动。他一边心想今晚幸好没喝酒——虽然喝了也不怕就是,把地上车调成自动模式,一样能回去。不过……低头看看怀里的人,阿斯兰又再次庆幸起自己没有喝酒的事实。总得有人照顾这家伙吧——希望伊扎克能安静一些,不要撒酒疯就好。

回到基地的阿斯兰在过门禁时,被守卫的士兵一脸严肃地要求他把同行人的脸掰着抬高,对准摄像头扫描。结果身份信息跳出来之后对方一看,居然是才刚上任的他们所有士兵的顶头上司,那变脸的速度堪称典范。
士兵朝着两人噔地一声站直身体敬礼,阿斯兰没有空余的手回礼,伊扎克垂着头在睡觉,同样没法回礼。阿斯兰只好抱歉地朝对方笑笑,说道:“稍息吧,这么晚还折腾,真是对不起。”
年轻的士兵涨红了脸直摇头,手忙脚乱地打开门禁,放两位长官进来。
等阿斯兰好容易把完全不能在脚上出一点力的伊扎克弄到自己的宿舍里,刚一把人放到床上,那边就舒服地呜咽了一声,翻身摸索着找到枕头,挪呀挪呀把脑袋搁了上去,一脸安逸的样子。阿斯兰觉得身上都弄出汗了,跪在床沿哭笑不得地心想,这单人床怕是再挤不下另一个人了,看来今晚他得悲催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地铺。
明天早上还是郑重地再和伊扎克道一次贺吧,阿斯兰边想着起身去浴室拿了干净的毛巾,放了温水浸湿再拧干,走出来坐到床边,帮伊扎克细细地擦脸。之后他盘算着得帮人家把衣服脱了,才好睡得舒服些。于是将毛巾放到床头柜上,开始轻轻拉扯伊扎克礼服领口的领带。
开头的一切都那么顺利,领带解开后是松脱开来的外套,然后衬衣的扣子也被一颗一颗拧开。阿斯兰想着弄得快一点吧,这边就兵分两路,一手继续拧衬衣的扣子,一手摸到对方裤子上的皮带卡扣,刚要动作却被抓住了手腕。
“阿斯兰……”伊扎克的声音有点模糊,但咬字还是清晰的。阿斯兰抬头去看他,本想解释着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就好好睡觉吧,结果伊扎克慢慢地在他眼前就那样坐了起来。他不带停顿地靠到近前,在阿斯兰没来得及发话而微开的唇上,轻轻触碰着似乎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阿斯兰觉得自己彻底懵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伊扎克又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叫了他的名字,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阿斯兰……来做吧。”
伊扎克当然没有完全醉死,他控制得还算成功。虽然晚宴刚结束那会儿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睡觉,到迪亚哥在会场上把他甩给阿斯兰的时候,伊扎克还想着这个月要给迪亚哥加笔特别奖金来着。只是后来被抱上车时犯了点困眯了一小会儿,到现在被毛巾擦了擦脸,又稍微清醒过来,但他似乎想不起来自己找阿斯兰有什么事。
——确实是有事吧,伊扎克记得他想和对方说些话,可这会儿脑子还是有那么点不灵光,记不起来他惦念了好久的那句话是什么。但是睁开眼看到阿斯兰近在眼前,伊扎克有感而发,想和对方做点亲密的事。什么样的事算是亲密?伊扎克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无疑是上床了。
并且他觉得阿斯兰也有相同的意思,否则为什么大晚上的不让他睡觉?动手脱他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伊扎克断定自己是不会被拒绝的,阿斯兰似乎有点害羞,现下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真是好有意思。伊扎克又欺身过去,想要第二次在对方唇边占个便宜,但这次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得逞。阿斯兰抿着唇轻轻将他推出一点距离,起身离开了。
愣了几秒的伊扎克没有勇气去问阿斯兰为什么要离开,更没有勇气看对方去了哪里。他颓然地倒回床上,用手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失败啊……伊扎克发觉脸上又热又烫,麻麻地像是要烧起来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顺风顺水几乎没受过太大的挫折,偏偏等了这么久才归国又重新回到军队的阿斯兰,让他生生吃了好大一个鳖。
精神涣散的同时,酒精制造出的晕眩又重新占据了高地,伊扎克觉得耳鸣伴随着头晕目眩,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自杀——别让阿斯兰看到我这副愚蠢的样子啊!
就在他抱怨着『人生为什么不尽如人意呢』的时候,身边的床角又缓慢地往下一塌,那个熟悉到不行的声音说道:“喝点水吧。”
伊扎克睁开了眼,他移开手腕将头偏向床沿那一侧,阿斯兰的脸上没有什么起伏的表情,平淡得像是刚才听到的劲爆发言,只是一句普通的家常话。而伊扎克却抖着唇越发激动起来,阿斯兰的脸在他眼前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四个……他重新闭上眼,耳边似乎还是能听到阿斯兰在说着什么,那声音忽近忽远,听得不太真切。只有一段落入了他的耳膜,清晰地、仿佛还带着无语的标点。
阿斯兰坐在那里,轻声对他说:“…………我不会和你做的…………”
伊扎克顿时像是又清醒了,猛地睁开眼睛。阿斯兰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伸手过来翻翻他的衣领。伊扎克自己也感觉到,这几秒的时间他身上紧张地出了一层汗。阿斯兰就又起身不知道去了哪里,伊扎克则孤独而落寞地坐起身,垂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他惊醒一般跳下了床。
自己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落在阿斯兰车里了,伊扎克只能随手去椅背上揪了一件衣服胡乱披在肩头,这就撞向宿舍的门。进了浴室的阿斯兰听到卧室外面一阵呯呯咣当,以为出了什么事,跑出来一看,床上已经空了。
先前自己挂在椅背上的礼服外套不知所踪,大门开着,透进走廊外感应灯的光亮。他愣了愣听到电梯叮地一声响,冲向门口探身看去时,电梯门早已关闭,指示灯显示着朝下的箭头。
阿斯兰莫明觉得,今天凌晨的气温,有些低。

从基地里落荒而逃后,伊扎克失魂落魄地走了好久,在街头随手打了辆车回了家。他在自己的床上从凌晨两点半懊恼地坐到早上七点半,然后换了衣服洗了把脸,顶着对熊猫眼去上班。
看他这鬼样迪亚哥『哇欧』地呼喊着,打趣道:“难道昨晚表白之后很激烈地……嗯?那啥了?”说着看到好友幽灵般抬起头,迪亚哥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出门找了个冰袋进来递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发问,“是事情不顺利吗?”他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伊扎克要是表白成功,一大早肯定不会是这个表情,怕是……他咽着口水不敢再发话。
幸好伊扎克没有冲迪亚哥发脾气的打算,拿冰袋一会儿捂眼睛一会儿捂脑门。酒精上头宿醉未消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而他也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事别再提了……从此以后都不准再提了……”
行吧,这下迪亚哥知道,有人搞砸了。
早上十点半有个几大部门碰面的短会要开,伊扎克还指着这冰袋把眼睛捂得消消肿,迪亚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安静了一会儿扔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伊扎克呻吟着强撑开眼皮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阿斯兰 萨拉』。
他顿时半跳着拉开抽屉,将手机丢进去快速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外面的秘书官诗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敲门进来看看,伊扎克努力平复着呼吸,挥挥手让对方退出去。
到了这地步伊扎克不知道阿斯兰为什么要找他,更担心那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外套被你拿走了……』,昨晚回到家后伊扎克还没什么自觉,早上准备出门前人也清醒些了,再一细看那外套不是他的。既然是从阿斯兰房间里揪出来的,那肯定就是人家的所有物。
而那件外套,没记错的话是阿斯兰在昨晚的晚宴上穿的。
伊扎克私心里不想将衣服还回去,临出门上班前,他将那外套叠得方方正正,塞到防水袋里,藏进他房间衣柜的深处。
既然昨晚闹了这一通,阿斯兰也算是开口拒绝了他,伊扎克便决定此后非必要不再和阿斯兰私下联系,免得见到那张好看到要飞起的脸,就会想起那个让他丢人的晚上——求欢不成落荒而逃,说不定阿斯兰已经把他当成个喝醉酒就对着同期队友耍流氓的变态了。
伊扎克在办公桌上用手撑住额头,大大地叹了口气。
抽屉里的手机还在响,大概四五轮过后,那边终于放弃了的样子。伊扎克呆呆坐到开会时间便离开了办公室,结果整个早上的会议期间都心不在焉,仿佛神思去了外太空。
好容易熬到会议结束一回到办公室,诗河就告诉伊扎克,有人打了外线来找他。但对方没有留言,只是让他开完会有空回个电话,署名是:阿斯兰 萨拉。
拿着诗河手写的便签纸伊扎克百感交集,他飘回办公室跌坐到椅子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手机还在抽屉里躺着。他急急地拿出来一看,未接电话6个,拨打人阿斯兰 萨拉;新消息1条,发送人阿斯兰 萨拉。
伊扎克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看消息,他害怕阿斯兰要骂他,现在找过去说一句『凌晨的时候只是喝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简直无耻。可是就算心里抗拒着,身体却是诚实的,手指不受控制般点开了那条消息,阿斯兰却只是给了寥寥几字:身体还好吗?有空给我回电话。
见到不是想象中的内容,伊扎克放心了两秒又觉得身体空落落的。明明他原本的打算是和阿斯兰表白的,说句喜欢你再谈上床总不过分吧,都是成年人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可是他偏偏喝多了大舌头,把顺序搞反了——不对,他当时根本没想着表白,就一心要和人家上床来着。
伊扎克 玖尔你个傻狗真是活他妈该!
至此伊扎克终于痛下决心,果然还是和前面盘算好的一样,惹不起阿斯兰,就躲着走吧……
却不曾想这一躲,就躲过了整整三年。

三年间阿斯兰再没找过伊扎克,而伊扎克也没胆子去招惹阿斯兰。两人连国防部的年终会议都隔着远远的距离,进出甚至不是使用一个门。
伊扎克知道阿斯兰刚开始还试图从迪亚哥那里打听他的消息,但是迪亚哥扭头回来提起阿斯兰时,伊扎克就一脸『我不想听不要再提这个人』的表情。于是迪亚哥妥妥闭麦,毕竟还要靠伊扎克发钱吃饭,顶头上司的话他不敢不听。
这期间阿斯兰调去了地球那边重建的直布罗陀基地,大概待了不到一年,又调往月面基地,往返间几次调令都是从议长那里直接下达,由伊扎克亲自签署的。阿斯兰的动向他一清二楚,包括议长为了那人特意建造Saviour的事——当初在造价预算表上签名前伊扎克定睛一看总价,破口大骂谁用的机体费用这么高是要镀金吗?!最后一个词才吐露出口,就看到预定的驾驶员信息和简照,伊扎克立马安静如鸡当做无事发生,埋头迅速把名字签了上去。之后还翻了翻相关简介,给军工那边批复了几个意见和建议。
这就是三年来他们之间伊扎克所知的,仅有的交集。
三年间阿斯兰有近两年不在PLANT本土,大约一年前又被迪兰达尔议长亲自下令调回了主卫基地,阿斯兰也从原来的FAITH变成了FAITH兼精英队队长。迪兰达尔大手笔地给彼时刚上任的萨拉队长整编了一个新舰队,然后把打包好的Saviour一并送了过去,让萨拉队威风凛凛地带着几艘舰船,在雅金 杜维要塞和几个主要的精英小队一起,轮流驻守PLANT的边境线。

本该至少有一方想着相见不如怀念的两人,时常隔出天涯海角的距离,然而上天似乎并不甘心让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单方失联三年后,伊扎克以PLANT国防部长的身份,带着身边的工作小组去往地球,和包括ORB在内的几个友好国家签署了双向防卫合作协议。
在他动身之前联合就发表声明,对协议内容表达了担忧,措辞激烈大有警告意味。而愿意加入协议的国家在国际舆论压力下,从原来的16个减少到11个,幸好不算赔得太过难看。
伊扎克从最后一站ORB返程的途中,在太空里遇到身份不明的武装份子。对方没有做通讯对接,只是用辨认不出型号的几架MS包围了穿梭机。这里离PLANT本土的边境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原则上国防部长出访归国是需要从雅金 杜维要塞派出舰队迎接的,而此次预定的接应时间是两小时以后。伊扎克进了机长室,看到对方正在联系要塞,那边给出的回复是舰队已经出发,到达目前穿梭机的座标最少需要四十三分钟。
机长的表情瞬间不太对了,伊扎克站在对方身后心想,这时间你们来了我也凉了啊!他问机长这穿梭机上有可以反击的武器吗?对方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伊扎克再度觉得自己这趟凉定了——早知道轰轰烈烈地回来,让舰队去近地点接他才是。这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甚至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他正在思考现下要怎么逆转局势的时候,对面的MS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光束枪——当然是朝着穿梭机。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画面在正中大屏幕上出现显得尤为吓人,非正规军人出身的机组成员吓得不知所措。
副机长哆嗦了半天终于在高压之下,不负众望地想起一件事,这就立马扭头向部长大人报告:“机库后面有一架小型作战机,不过武器配备是简易型的,而且很久没有人用过了……”话还没说完伊扎克已经转身朝外飘去,副机长眨眨眼,把没来得及报告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只是这穿梭机上也没有驾驶员……”
“你是不是傻……”机长还在为屏幕上仿佛定格似的威胁画面抖脚,但关键时刻机组是绝对不能掉链子的,他只能先自我稳定心神,“玖尔部长不就是驾驶员。”他说着回忆了一下,“当年打战的时候他可是ZAFT的精英小队成员,要说出击迎敌,这里没人比他更合适了吧。”虽然如此,考虑到那台作战机有限的性能,机长还是立刻按下了紧急按钮,和要塞那边再次接驳通讯并且在将屏幕上的画面截图传送过去之后,他发出了求救信号。

当伊扎克用最快的速度穿好气密服,委身钻进那架所谓的小型作战机时,他的表情除了崩溃同时也是无奈的——说好的作战机,好吧,伊扎克要承认,副机长事先提示过是『小型』,但是这体型和外面的MS比起来简直是芭比娃娃的玩具!
伊扎克觉得他若是出去了,八成是真的要凉,可是这时候他还有得选择吗?ZAFT的舰队到达前,整个穿梭机上能出击的也就只有他这个国防部长了。看来下次出访国外,他一定要带上两个舰队随行……
伊扎克还在惦记先前喝到一半的咖啡,只想着这时候不来点刺激,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这位前MS驾驶员。那边机长接了通讯进来,省略了敬语后说道:“刚才再次联络了要塞,舰队那边已经在尽全力赶过来了。”
在那之前,伊扎克想,在那之前,先把这几台MS吸引过来,离穿梭机远一点吧。毕竟枪弹不长眼,万一误伤到自己人可就不好了。
只要先把要求放低,伊扎克觉得不以打爆对方的武装力量为先,他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火力悬殊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傻子才会特意去撞枪口。
被穿梭机放出之后,伊扎克发现虽然吸引对方注意力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几个机师都拒绝了他的国际频道通话要求。不知道是怕暴露身份还是其它,总之缠斗之中在最近的距离下,伊扎克还是认不出来这几架MS的来源。
特意抹去的识别标志和改造过的机身,拒绝通话但却在正确的时间地点对上自己的穿梭机。一想到之前联合发表的声明,伊扎克就觉得不把帽子往那边扣一下,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第六感。
作战机的机能有限,放了几枪小鸟炮弹似的火力之后,就被削了一边的机翼。伊扎克在嘴里裹了句粗口,随之而来的又一波攻击废掉了还完好的那只机翼。
要是自己也有MS的话,必定要让这些混蛋跪在地上求饶不可。伊扎克从屏幕上看着光束这次是朝着驾舱而来,不由得迎头勉强做了个侧翻。失去机翼的情况下,机体无法保持平衡连续转了好几圈,这样的停顿让敌人再度找到了机会,随即又是一个光束攻击,这次看角度怎么也再难躲过去。
伊扎克心想妈的难道今天真得凉在这半路吗……手上的操纵杆无论怎么摇晃都没有一点反应了,在那之后是一团炸开的液态火光在他眼前蔓延开来,光芒亮得让伊扎克不得不别开脸闭上了眼。
残破的通讯系统里断断续续传来穿梭机机长的提示:“……Sa……viour……Saviour,是Saviour!”
听到那个机体的名字时,伊扎克手上没留神猛得一用力,操纵杆直接被他掰成了两段。


-TBC-


隔了阵子迪亚哥在上班时突然接到艾萨利亚的电话,对方红着眼眶问他:“你们都在忙吗。”迪亚哥知道艾萨利亚其实是在问伊扎克,他点点头,拿着手机往外走。
这几日伊扎克正为了近期准备进行公决的新法案,天天都在和评议会的老头们吵架,算算又有近两个月没回过玖尔府去了。他轻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艾萨利亚摇摇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让了让位置。迪亚哥看到对方的身后是客厅,阿雷克斯跪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抱住包着层毯子的巧克力。他心想工作日小家伙不该在学校吗,怎么这时候居然在家里。
艾萨利亚终于缓过劲来,颤着声对迪亚哥说:“巧克力不太好,兽医来看过了,说是年纪太大了,怕是……你觉得这事能告诉伊扎克吗?”
这两年巧克力老了之后,也不怎么在花园里疯跑了。伊扎克偶尔回家都看到它在客厅的暖炉边趴着,也就这样才能有机会亲近一下,抱着揉一揉搓一搓。只是扔球捡回来之类的游戏,它都不怎么玩得动了。
上次回去伊扎克还特意交待家里的下人,平时多注意着点,要给巧克力加强一下营养。但生老病死本就是约束世间万千活物的法则,谁也逃脱不去。下人们答应着了却也不敢多说,毕竟大家都知道巧克力是当年伊扎克为了让阿斯兰开心而抱回来的,如今人早就不在了,为他养的宠物也已年迈。
告别对所有人尤其是伊扎克来说,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迪亚哥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朝着艾萨利亚摇了摇头:“我看就别说了……伊扎克最近事务多,每天都心烦。再让他知道这样的事,又是平白难过一场……”
艾萨利亚点了点头,眼泪根本止不住:“我也这样想,但毕竟你离他近些,能想得周到点。我是怕万一给他知道了,没能最后来道个别,他会怪我们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想想怎么瞒住吧。”迪亚哥看会议室里面好像大家都纷纷站起身,知道会议终于是结束了,赶紧小声说道,“您看着办,我这边还有事……”
“好,你去吧。”艾萨利亚擦干了泪,等通讯挂断就回头去阿雷克斯身边,抱着他和他怀里的巧克力。这孩子从小就没能得到双亲过多的陪伴,整个童年时段里除了艾萨利亚自己和迪亚哥的儿子,就数巧克力在他身边的时间最久,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今天一得到消息他就从学校请了假赶回来,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陪伴对方,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程。
艾萨利亚舍不得看到心爱的孩子倔强地忍着泪,一个人难受的模样,简直像极了伊扎克……她对阿雷克斯说:“爸爸太忙了回不来,我们也想着这个事不告诉他,怕他要难过。”
阿雷克斯低低地嗯了一声,没说其它的话。艾萨利亚只好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腾了只手摸着巧克力的脑袋,它的呼吸还在,但是碰它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狗子从小被抱回来养在她身边多年,艾萨利亚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阿斯兰依依不舍地将它送来时的场景。
一转眼物是人非,什么都没能留得住。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迪亚哥给忙了一天才闲下来的伊扎克喂了饭又喂了药,哄他去睡了,自己躲起来给艾萨利亚打了电话。那边告诉他,巧克力在傍晚时分,很安静地走了。
阿雷克斯难过得不行,但小家伙长这么大从来娇生惯养,想着要去花园里刨个坑把巧克力埋了,又没多大力气,铲子都拿不动,最后是下人帮着他一起弄的。
孩子从花园回来就无精打采,连饭也不乐意吃。艾萨利亚好容易才哄得他吃了些东西去睡下,这会儿轮到她独自在客厅里坐着,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样子,悲从中来。
迪亚哥听着那些话,心想那边的情况和自己这边也太像了吧,这一大一小真的是双双不让人省心。但他还仍是记得对艾萨利亚说:“巧克力的东西都留着吧,装成它还在的样子,先骗骗伊扎克。等他什么时候没那么忙了心情好些,再慢慢告诉他。”
“好。”艾萨利亚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迪亚哥说话,只是默默看向门口,眼角红红的。隔了一会儿她又应了一声,“好……”却也没开口说别的话,迪亚哥知道再说下去他也要跟着哭了,赶紧和对方道了晚安,这就切断了通讯。

伊扎克在自己这轮任期的最后两年,开始更加明显地衰弱下去,总是隔三岔五就需要住院调养。媒体间和小道新闻里发散着各种猜测,议长大人身体不好,这显然能牵动很多人的心,支持者和反对派都各有各的想法。
但对伊扎克而言,最欣慰的事无异于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位合适的继任者。对方是个刚毕业几年初入政界没多久的年轻人,目前在政府机构里平凡的岗位上做着普通的工作。他本人也并没料想到自己能得到玖尔议长的青睐,还被对方暗暗着力培养。
曾经被伊扎克所看好的人里,在雅金 杜维要塞待了多年的真已经升职为要塞的总司令,海涅也早已从一线转到军情处,诗河还一直跟随在伊扎克身边,她也是伊扎克的助手里除去迪亚哥外,跟随伊扎克最久的人。并且表示自己会一直担任伊扎克的助手,只要对方在任一天,她都不会考虑要离职。
玖尔议长任职期间,PLANT和地球圈再没有爆发过战争。虽然支撑得辛苦,也得到过很多反对的声音,但总体来说,民间和国际上对于伊扎克 玖尔本人的评价一直很高,也充满了无数积极且正面的说法。

然而就在伊扎克的任期进入最后倒计时三个月的时候,他在一次会议途中突然病倒而紧急入院。
许多媒体记者暗刨深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弄到了相关病历。早年的预激综合症进展为充血性心力衰竭,似乎对Coordinator来说这病症虽然罕有,但在这种年纪早早发病,怎么看都和平日里公务过度繁忙、劳心劳力的关系更大。
这次的病症太过来势汹汹,从知情人士那里传出来的消息似乎都不太好。中心医院外面天天都有各国记者在蹲守,时不时来个玖尔议长病逝的误传,搞得发言部每天都要在国家新闻上插播几次声明,来严正驳斥那些不实传闻。
但伊扎克总是没能出院,这也在无形中加深了各路猜测里最不好的某种可能性。
幸好不久之后,伊扎克所看好的那位继任者在一片血雨腥风的竞选中完美胜出。并且对方在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后,就立刻赶到医院,看望此时仍然在任的议长大人。
伊扎克欣慰地在病床上和那个年轻人聊了一个下午,待到对方离开后,他却很快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医生们告之艾萨利亚和迪亚哥还有那些守在伊扎克身边的人,说这是种非常不好的现象,希望家属和亲友们能及时做好心理准备。
艾萨利亚沉着脸没有接话,唯有迪亚哥在生气,只觉得医生都能这样不负责乱说话的吗。

之后的时间伊扎克在医院里调理了将近一个月,时不时会莫明昏睡很久,甚至已经无法在线处理政务,这期间只能一直由最高评议会全体成员代为做出各项决议。
艾萨利亚和阿雷克斯每天都在医院陪伴着伊扎克,一家人难得能这样聚在一起,度过这么多平静而安逸的时光。
迪亚哥虽然还要在议长办公室和诗河一起帮着解决那些麻烦事,但每天也都会在下班后赶去医院,看望自己那位此时正在全面休养中的好友。

某天迪亚哥在议会大楼的餐厅里吃着午饭,艾萨利亚一个电话打来,将他吓得胆战心惊,幸好那位夫人只是问道:“这会儿有空吗,来医院一趟吧。”迪亚哥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后匆匆又吃了几口,就赶紧将餐盘扔到回收区,自己飞着车去了医院。
在走廊上迪亚哥听到医生又在和艾萨利亚谈话,说着什么『真的是不好了』这样的话,艾萨利亚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流眼泪。然而看到迪亚哥来了,她却还是强撑着精神指指病房的门,对他说:“进去吧,伊扎克让你来的,他等你好一会儿了。”
迪亚哥想着现在去见伊扎克比较重要,医生那边他等出来后,再找机会去谈一谈吧。他在门外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本就半掩着的门。视线落进室内的时候,迪亚哥看到伊扎克站在窗边,半侧着身倚在墙上,从被拉开的百叶窗里看着外面的风景。
伊扎克已经很久没有站起来了,迪亚哥记得这次对方住院后,待在病房里的伊扎克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惊讶了几秒的迪亚哥默默心想:这不是还挺好的吗……医生果然在胡说八道。
听到动静的人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好友,笑着招呼迪亚哥进来。
待到双方靠近后两人开始闲聊,迪亚哥说了些最近的政事,但伊扎克好像没有什么心事在听,只是安静地看着迪亚哥。等对方说完一堆话后,伊扎克才突然开了口。
他提起自己公寓书房的桌子抽屉里有个小瓶子,那东西是特殊材质的,里面装着阿斯兰的一小部分骨灰。等到他走后火化了,让迪亚哥帮着把他的骨灰也装进去,一起送到太空里。
伊扎克说:“我当初和阿斯兰约好了,将来要一起去宇宙里流浪。”
迪亚哥又急又气地打断他,骂道:“你鬼扯什么呢?好好聊天干嘛弄得像在交待后事一样啊!”
伊扎克抬眼看他,笑着又说道,“你就安静地、好好地听我说完。”
这下迪亚哥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哑口无言干巴巴地站在那里,听着伊扎克又交待了好些事。他说儿子已经长大了,妈妈托付给阿雷克斯照顾就好,但孩子还是年轻,希望迪亚哥能费心帮衬着些。同时还说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已经写了遗嘱,都留给阿雷克斯,办手续的时候让迪亚哥代为看着,有没有需要指导的地方。
迪亚哥承认他真的没想到今天被叫过来,居然是有这么一出在等着他。他虎着脸对伊扎克说道:“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但你要好好地撑着。任期结束我就陪你去疗养,什么也不管了,就算米莉要甩了我和我离婚,我都不离开你,陪着你把身体养好。”
听到这话伊扎克又一次笑了,抖着肩几乎要站不住的样子,但最后还是靠着墙稳住了平衡。他仍那么抄着手,一侧肩头始终压在玻璃窗上。
那个午后伊扎克回忆了很多事,都是他们小时候的事——上学时的事、在军校的事、和上了战场后发生的许多事。说起队友们还有队长,他的眼里笑着,隐隐流光涌动。
伊扎克说:“我从来不后悔遇上阿斯兰向他表白和他在一起,但这辈子唯一的遗憾,是白白浪费了那三年……”
迪亚哥露出个难看的笑容,问道:“难道不是遗憾没能和他结婚吗?”
接下来伊扎克说出的话,却让迪亚哥感到无比震惊,他说:“我们结了婚的。”然后在迪亚哥仿若碎裂般的表情里,伊扎克缓缓地诉说着那个久远的故事,“当年在ORB的基因局处理好孩子的事情后,阿斯兰提议去美国,拉着我一起去了一趟拉斯维加斯,在那里举办了一场只有我们两人的小型婚礼。”
回忆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伊扎克闭上眼都仍会翘起嘴角:“我们还拿到了证书,虽然在PLANT国内没有法律效力,但在彼此的心里,我们已经是真正的伴侣了。阿斯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所以在心里埋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迪亚哥哽着嗓子问:“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伊扎克回他说道:“因为阿斯兰已经不在了,我要是也……到时候就真的没人知道我们结过婚了。”
这一回迪亚哥是真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气氛,又或许今天的伊扎克确实比以往都更有倾诉欲。他对迪亚哥说后来自己和阿斯兰还趁着新婚运气好,去赌场玩了一圈,他赢了好多筹码。结果去趟洗手间出来,阿斯兰那个笨蛋把筹码全输光了……
最后回来清洗衣服时才注意到,自己外套里还落了个没有被用掉的筹码。伊扎克偷偷地将它留了下来,没让阿斯兰发现。
迪亚哥这才知道伊扎克这几年总在手上把玩的那个东西,确实就是个赌场里的筹码,他心里一时更加地难受。
说到那些过往时,伊扎克又一次笑起来。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像是回到了他才十六、七岁时的模样。
迪亚哥默默望着那个人看得呆了,眼圈却是逐渐变红。
伊扎克又说,当年阿斯兰走后很久,他在公寓里整理对方的衣物,发现一个防水袋里有件单独的外套。这才想起当年那个天大的误会,那时他把外套落下了,如今再看,就是阿斯兰收起来的这件。
然后伊扎克说,自己也藏了故意错拿走的阿斯兰的礼服外套。如果他走了,希望穿着那件阿斯兰的外套,再把他的这件一起放在身边,带着火化。
“都带走吧。”伊扎克说出这话时,眼神再一次望向了窗外,他低声说道,“就……都让我带着走吧。”
就在迪亚哥强忍着难过的心情,想要安慰对方一句事情还没到这地步时,伊扎克又开了口,他问迪亚哥:“其实巧克力是不是也早就不在了?”迪亚哥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耐人捉磨,伊扎克叹了一声,“我早知道,你们都瞒着我呢。我每次回去的时候看着它的窝,还有那些吃饭喝水用的食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隐隐有那样的感觉。”
到了此时迪亚哥也真的不想再对伊扎克说那些所谓善意的谎言了,他坦然地承认:“是……前两年走了的,我们怕你难过,就没说……”
伊扎克安静了一小会儿:“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吧。”
那天的那个午后,当迪亚哥离开病房的时候,站在门口回过了头。他看到伊扎克还仍是那样靠在窗边,那个人站在一片暖金色斜斜从窗外打进来的阳光里,抄着手微笑地望住他。
迪亚哥恍惚间觉得时光倒流了,仿佛站在那里的伊扎克,仍是当年那个充满傲气、自负自信而又不可一世的少年。
他却没料到,这就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交谈。

艾萨利亚一直站在走廊外,先前伊扎克的主治医生和她相谈了许久,对方一脸遗憾地摊着手,对她说道:“如果议长大人还有什么想见的人,就尽量都请过来吧……”
她却是没有什么心事在听,阿雷克斯就呆呆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孩子最近一阵子都没去学校,艾萨利亚帮他请了长假,让他就在医院里陪着。他和伊扎克一直没有太长的时间能相聚,最后的这段时光,无论如何还是该多加珍惜的……
偶尔艾萨利亚也会想起自己逝去多年的丈夫,对方当年遭遇意外而离世,于她而言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甚至连那人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得到消息时一切都太晚了。
而今自己和最爱的那个男人唯一的孩子,也即将步入生命的尽头,这过程那么地痛苦又漫长。
明明儿子就在她的身边,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一天天地,看着对方越发地苍白虚弱,仿佛一个倒计时的沙漏摆在眼前,无情而又直白地提醒着他们,伊扎克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时间艾萨利亚也不知道这两种离去的方式,到底哪一个更令她无法接受。她不明白上天为何对她这么残忍,连最后的一丝期待和希望都被医生的话给碾得粉碎。她麻木不堪同时又倍感无力,只盼着若是她能够代替儿子受这样的苦,该有多好。
艾萨利亚知道阿雷克斯其实什么都懂,可是她偏偏说不出口,更没有那个力气去开口。每当她走进病房时,看到阿雷克斯默默地坐在床边望着昏睡的伊扎克发呆的样子,她心里总像是被一把又钝又锈的刀在慢慢地切割。
可是时间却如同那早就被摆在眼前的沙漏里不断落下的沙粒一般,最终也还是走到了最后。
——今天伊扎克看起来精神挺不错,他让艾萨利亚帮忙喊来了迪亚哥。主治医生又是交待了一堆请做好心理准备这样的话,艾萨利亚也只能想着不能打扰儿子和好友谈话,她便一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拥着阿雷克斯一起,在走廊外等待着。
迪亚哥大概待了一个多小时就红着眼眶出来了,话也顾不上说,紧抿着唇和艾萨利亚打过招呼,又捏了捏阿雷克斯的肩头,这便留下一句『我先去上班』,然后扭头离开了。
艾萨利亚远远看到迪亚哥在背对着他们的角度里等待电梯时,抬手在脸上抹了好几下。
她停了一小会儿,直到迪亚哥从她视线中消失,这才紧了紧抱着阿雷克斯的手,对他说道:“进去陪一陪爸爸吧。”
“嗯,好。”阿雷克斯很听话地靠近门边走了进去,艾萨利亚靠在外面,看着儿子抱了抱阿雷克斯,又被对方从窗边扶到床沿,靠着躺了上去,浓浓的倦色逐渐爬满了那张脸。她又回到椅子边,独自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这就起身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在那里艾萨利亚亲自签下了儿子的放弃抢救协议书,她想着伊扎克最后若是还有意识,又或者他能记着有这回事,一定也会这样交待她的。她在签字前看着那白纸黑字在视线里渐渐变得模糊,眼前却是出现了当年阿斯兰弥留之际,伊扎克难过地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用放手来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而今却是由她来经历同样的事,做出这样的决定固然很艰难,但当强留于对方而言再不具有什么意义,只除了带来痛楚时,也就唯有说服自己,为了爱而去狠下决心了。
是啊,因为爱想要留下儿子在身边多上哪怕仅仅一秒。但又正因为自己爱着他,却是舍不得他再多受一点点苦了。
艾萨利亚不知不觉地发了一会儿呆,恍惚听见身边有人唤她:“……夫人,您还好吗?”她看向那位医生,在对方一脸担忧的表情下勉强笑了笑。
然后她执起笔,郑重地在那份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概最后还是要拜托您……请不要让那孩子走得太痛苦,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少受些苦的话……”艾萨利亚再说不下去,直到对方点点头将桌面上的纸巾盒轻轻推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她低下头去深呼吸了几下,再抬头却是又说,“议会那边有专人会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到时候还需要您费心配合一下。”
医生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问询那类的上报过程也还是要由他来主持的。先前就有人每天会来他这里,了解一下玖尔议长目前的身体状况,毕竟是仍在任的国家最高领导人,两手准备也都是要提前做好的……
于是医生连忙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我会把相关病历和住院记录都整理好的。”
艾萨利亚的一句『谢谢』甚至卡在喉间没法说出来,她只好站起身朝着医生微微躬身致意,对方连忙从椅子里跟着站起来,只是半天却也磨着唇同样再说不出什么话。
他只能无声地送这位夫人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艾萨利亚处理完那些事后就回到了儿子的病房门外,伊扎克将被子盖在胸口下方的位置,倚在身后的靠背上,紧紧握住阿雷克斯的手。
在看到妈妈走进来时,他微眯着眼朝对方笑着点了点头,仿佛知道对方刚刚离去了一小会儿,是为了什么事。艾萨利亚看到儿子的眼里有泪光在涌动,她快步走上前去,在阿雷克斯挪开一些的身侧坐下。
“真对不起,让你们来经历这些事……”伊扎克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艾萨利亚覆上他和孩子牵着的手,按了一下又轻轻拍了拍,她摇了摇头,眼泪也是跟着完全没法止住。当伊扎克再开口时,眼睛却是闭上了,“刚才和迪亚哥说了好多话……交待了些事,这会儿似乎、稍微放心些了。”
他轻轻叫着儿子的名字:“阿雷克斯……”对方重重地用鼻音嗯了一声,挺身凑了过去。伊扎克还是仍闭着眼,“以后家里就剩下你这个男子汉了,一定要好好地保护玖尔家,保护好奶奶、还有你自己,知道吗。”
阿雷克斯顿了几秒,才抽着气应道:“嗯,我知道。”
“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去找爸爸最好的朋友,迪亚哥叔叔他一定会帮你的。”伊扎克听到儿子又应了一声,他却是笑了,“真是的,我这辈子麻烦他这么多,最后也还是要拜托他好多事……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朋友啊。”
因为不想在最后还显得自己太矫情,于是之前和迪亚哥见面直到分别,他都说不出一句『谢谢你』和『对不起』。
可其实再又一想,伊扎克又意识到,他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因为总也没能多陪伴自己的母亲。他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阿雷克斯长到这么大,他都没能挤出太多的时间看顾他。
他欠身边的人太多、太多,可到了这一步,却是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
伊扎克觉得自己不单是疲惫,他同时也无奈、也不甘。唯独对那个人的思念,始终藏在心底这么多年——他此时又想着,放下一切也挺好的。自己毕竟不是超人,无法顾及到身边所有的人,站在这样的高度,总还有许多他无法把控和必须放弃的事。
他太累了,在大家的支持和理解下坚持了这么久,伊扎克突然不打算再强撑着了,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如就放下吧。
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意识也不那么明晰了。也不知道是窗外天色渐暗的缘故,又或者是属于他的那点时间,已经真正走到了尽头。
伊扎克又在心里想了一圈,确实没什么放不下的。他知道自己的妈妈会好好的,阿雷克斯也会好好的,迪亚哥、诗河,还有他认识的很多人,他们也一定会很好地生活下去。不用再围着他这麻烦的家伙成天转悠,大家都会轻松很多吧。
耳边是心电监控仪发出的尖锐噪音声,门外似乎进来好几个人。在伊扎克越发模糊的视线里,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靠了上来,然后又慢慢地退开。
他握紧了阿雷克斯的手,对方那与阿斯兰越来越肖似的眉眼,每每总让伊扎克既心疼又无法直视。这个当初他为了自己的爱人而想尽办法才要到的孩子,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最为不舍的牵挂了。
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又湿了眼眶。这些年他始终忘不掉,对方却再也回不来。
伊扎克对着虚空轻声喊着阿斯兰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握着他的手变得更紧了,不停地说:“我在、我在……”
医生在旁边一筹莫展地望着那位满脸是泪的夫人,叹着气对她说:“议长大人是还有什么人放不下吗,请那人过来见最后一面吧……”见到艾萨利亚顿了好几秒摇了摇头,他不解地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两人身边的护士看不下去了,拉着医生对他快速地压低声音说了那个名字的所有人究竟是谁,医生这便哑口无言地站在墙边,再说不出话来。
艾萨利亚凑上前摸着儿子的额头,轻声细语地对他说:“我们会好好的,都会好好的,伊扎克、你就……你就去吧……到阿斯兰的身边去,他一直在等你……”她的吻最后落到了伊扎克微盍着的眼睑上,停留了许久,直到不再吵闹的监控仪终于拉出一串规则的长音。
这位夫人缓缓地直起腰,哭着笑起来。她对阿雷克斯说:“爸爸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们该替他们高兴。”孩子却仍是憋住声音哭泣着,起身抱住了床上的那个人。
艾萨利亚将他拉开一些,医生终于能上前来,带着护士一起做了最后一次确认性的检查。先前那位夫人亲手签了放弃抢救协议书,多余的工作也就不再需要了。艾萨利亚只是擦干了泪,对阿雷克斯说:“让伊扎爸爸安静地走,不要再折腾他了。”对方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这话里的意思,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埋头靠在她怀里不愿意再说话。
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的议会派来的专人等到医生完成整个确认的过程后,便接连向议长大人的母亲和儿子致意,这就准备开始着手处理后续事宜。
艾萨利亚拉着阿雷克斯,扶着他的背说道:“有什么话想和爸爸说,就快告诉他,他现在还能听得到……”
孩子抽噎着凑到床边半跪在地,最后一次握住了伊扎克的手,对他说:“谢谢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上,能做爸爸们的小孩,我觉得……”他很用力地屏住呼吸好几秒,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控,然后用快要走调的哭腔又说,“我在你们身边过得很幸福,谢谢,我爱你……”
护士和医生实在不想打扰这一家人仅剩的一点时间了,更何况这种程度的悲伤,实在太让人感到窒息。他们只好对望一眼躲出门去,并且让站在外面的议会那边刚刚赶到的其他相关人员,也都稍等那么一会儿再进去。
艾萨利亚弯腰扶在阿雷克斯颤动着的肩头,小声安慰他:“爸爸一定会听到的,你做得很好。”
她曾无数次地和自己的儿子告别,送他离家,送他出征,看着他因为工作过于忙碌而无暇照顾自己和孩子。可当她真的走到了和对方决别的这一刻,难过和不舍却还是令她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但如今身边还有个未及成年的孩子需要她来看顾扶持,艾萨利亚知道自己必须撑在这里。于是到了最后,她也只能不断地颤着声,对着伊扎克说道:“去吧、去吧……”
我们都会好好的,她想着,一定会的。
大家都要好好的。

伊扎克在一片嘈杂声中被吵得有些烦躁,身体动弹不得,眼睛又睁不开。然而有一个瞬间他发现眼前变得亮了起来,微风拂过脸庞时带出阵阵奇妙的气息,既像来自海洋,又像出于森林。
他站在了一片粉与白与浅黄的花瓣交织而成的花海中。
前方像是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伊扎克忍不住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可是后方却隐隐传来悲沧的哭泣声。
那声音很熟悉,搅得他心里乱成一团,恨不能立刻回头去寻找什么人。
但很快伊扎克就听到另一个声音,久远得写满了怀念的味道。那个声音温柔地对他说道:去吧、去吧。
他在原地闭上了眼,像是回到小时候一般。他拉着妈妈的手,对方带着他走过了长长的街道,然后就此放开了手,让他学会独自前行。
伊扎克听从了对方的话,他知道自己在寻找的人并不在身后的方向。而是在前方——那个从他身边离开多年的、无论如何怀念和牵挂,都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的爱人。
伊扎克睁开了眼,他看到阿斯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对方怀里抱着一大束点缀着细小白色满天星的红蔷薇,那张经年未有一丝改变的脸孔上,漾着无比熟悉却又久违了的温柔笑容。
对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停在那里安静地站立着。
伊扎克又看了一眼身后远得望不到边际的彼岸,那个声音消失了,但他知道自己再不用担心什么,所有的牵挂都就此放下了。
他回头朝着自己的爱人走去,靠近后被阿斯兰连人带花一起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时间在这里不会流逝,也不会走远,正如同相爱着的人心中涌动的思念一般。从此以后,他们只愿彼此长长久久地相伴。
伊扎克微笑着回抱住了阿斯兰,四周飞舞起来的纷繁花瓣将他们渐渐淹没。
再也不会有那些痛苦的生离死别,和悲伤的孤独守望了,伊扎克想着,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你。

回到工作岗位后迪亚哥像往常一样忙碌,但还是在心里记挂着晚上要去伊扎克的公寓里,找找他说的那些东西。然而他在走动的时候,却发现身边几秒前也和他一样在办公区域里奔走的众人,全都不动了。
大家看着墙上的电视屏幕不说话,有些人开始哭,迪亚哥想着心事反倒没怎么注意,直到米莉打了电话过来,着急地问他:“那事是真的吗,伊扎克不在了吗?”
迪亚哥生气地冲对方嚷道:“胡说什么呢?!”边说边看到眼前的电视屏幕上,国家新闻台紧急插入的最新消息:PLANT现任最高议长伊扎克 玖尔,于半小时前在主卫中心医院逝世。
迪亚哥呆呆地站在那里,连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板上,都没有发觉。
之后米莉再没能打通迪亚哥的电话,她记起来刚才通话时,对方身后的背景看着像办公场所,这就飞车赶去了议会大楼。她好容易才打通了诗河的电话,让对方下来接自己。
诗河出来的时候哭红了眼,一言不发地来带米莉上楼,一路上都是表情沉重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擦身而过。米莉看到迪亚哥窝在走廊的角落里捂着脸痛哭,诗河让开路后,米莉上前抱住了他,听到对方靠在她肩窝里,颤着声说:“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没有了……”
米莉却不知道该如何给出自己的安慰,只能将迪亚哥抱得更紧。

傍晚的时候米莉陪着迪亚哥去了医院,他们的儿子也被迪亚哥的父母一起接来了医院。
此时迪亚哥的父母正在安慰艾萨利亚,他们的儿子则拉着阿雷克斯,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碰着肩轻声地说着话。
迪亚哥靠上前去,看到这位夫人与好友相似的那张脸孔悲从中来。他问艾萨利亚为什么不及时把他叫来,让他没能和伊扎克再见一面。艾萨利亚哭着回应他:“是伊扎克不让喊你来的,他说这辈子已经麻烦你够多了,最后不要再让你奔波,事后有空慢慢来就好。”
听着那些话迪亚哥只能挪到那间病房门口,看着空空如也整理过的病床,听到艾萨利亚在身后继续说道:“他还说……你们下午的时候已经道过别了。”
迪亚哥的眼前出现了午时在病房外,回头看到伊扎克时的最后一幕,视线里顿时一片模糊。

伊扎克 玖尔做为在任议长因病离世,这种突发情况在PLANT也是头一遭。最高评议会在集体表决后,一致决定让不久前刚刚赢得大选的新任准议长提前宣誓就职,直接接替前任的职务,尽快重新开展工作。
当新闻直播的就职典礼现场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时,另一边却是伊扎克的遗体被送去火化的场景。艾萨利亚本人谢绝媒体记者参加告别仪式,也不愿意让最高评议会认定国丧日,她表示儿子一生只愿意安静的做事,就让他在离开的时候也安安静静的吧。
来送别伊扎克的人除了亲友,还有很多当年他在军队的旧部。诗河、真和海涅,甚至前任议长迪兰达尔都特意赶来,包括伊扎克这些年在政界结交的一些好友,也都纷纷前来道别。
按照伊扎克交待给迪亚哥的遗愿,他穿着当年阿斯兰的那件外套,连衬衣和裤子也都是迪亚哥从衣柜里找出来的同一套。这么多年了外套还是很新,但伊扎克瘦了很多,衣裤都显得有些宽大了。
迪亚哥把伊扎克自己的那件外套叠好放进棺木,最后看了好友一眼。伊扎克的面容安详而沉静,感觉得出来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经历什么太过痛苦的过程。
这大概是他心里唯一的安慰了,迪亚哥抿着唇,默默别开脸。

待到火化结束,阿雷克斯身为那个人的儿子,亲自上前去入殓。
迪亚哥这才发觉,对方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如今已经十四岁的阿雷克斯看着非常像阿斯兰年轻时的样子,气质安静而内敛。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和神态,又很像小时候的伊扎克,尤其是那一头银发,猛然间真的很容易一眼认错。
迪亚哥拿出了好友交待过的那个装了一些阿斯兰骨灰的小瓶子,他默默地把伊扎克的骨灰也填进去,直到装满。再帮着那孩子把剩下的大部分骨灰都殓好,然后他看到对方抬手把放了阿斯兰照片的吊坠,从领口里的那条链子上摘了下来。
那是几年前阿斯兰走后,伊扎克特意买给他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戴在身上。阿雷克斯将吊坠吻过之后放进骨灰瓶里,两人都不说话也不动,站在那里看着工作人员将瓶口封好。
一切都处理妥当后阿雷克斯抱着骨灰瓶走出来,艾萨利亚起身对前来道别的各位说道:“今天谢谢大家了,但我暂时还不打算让伊扎克下葬。他自从参军后和我就是聚少离多,到他走前也还是这样,我想自私地留他在家里待一阵子,找个合适的时间再送他离开。”
人群在散去时都先后上前,同艾萨利亚和阿雷克斯拥抱安慰。唯有迪亚哥只是一个人站在附近,呆呆地看向很远的地方。
他想着,当年伊扎克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替阿斯兰入殓的呢?
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懂,直到今天之前……

艾萨利亚把儿子的骨灰瓶带回家放到壁炉上,旁边紧挨着阿斯兰的军官半身照片。迪亚哥来看望艾萨利亚时,对方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耸耸肩说自己暂时没再工作了,想休息一阵子,跟了伊扎克那么久,太累了……
艾萨利亚笑起来,轻声宽慰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说道:“休息一下也好。”
两人交谈时艾萨利亚才提起伊扎克本来身体就不好,心脏的问题早就有了,一直劝他好好注意调理也不肯听。迪亚哥很惊讶地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艾萨利亚就把致病基因的事大概说了说,然后又叹口气:“如果阿斯兰当时知道,人又还在,也许就他能劝得动吧。”
听了这话迪亚哥显得万分迷惑,他问艾萨利亚:“阿斯兰不知道的吗?”
艾萨利亚回答他:“伊扎克不给阿斯兰知道,所以直到他走前,都没得知这事。”
坐在沙发上的迪亚哥抹了把脸,埋着肩揉了揉头发:“…………”
然后他听到艾萨利亚说自己已经给伊扎克定了下葬的日子,某月某日——是在几个月后。
迪亚哥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才精确算到了日期,只好问对方:“这日子有什么特别吗?”
艾萨利亚说:“是当初阿斯兰入籍的日子,那天他正式和我们成为了一家人,就挑这一天送伊扎克去和他团聚吧。”
此时的迪亚哥却只觉得,他也快要跟着心梗了:“……”

伊扎克的骨灰瓶在家里安放了近半年,这才终于正式下葬。基拉和拉克丝特意从ORB赶来,送他最后一程。
在墓地里基拉对迪亚哥说:“当年阿斯兰下葬我没能来,后来也一直不想来,总觉得这样就能当做他还在,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通讯不方便所以没法联络。这么想想……心里多少能好受些吧。”
自己的好友也已经走了好几个月的迪亚哥现下却仍是难过得说不出话,基拉又对他说:“其实我一直在后悔,那时候若是把伊扎克的基因检测报告原原本本发给阿斯兰,他一定会为了伊扎克回来的。那样也许……就不会死。”
对此迪亚哥却是苦笑着说:“就算那样,真要打起战来,他还是第一个申请上前线。”
基拉顿了顿,想了一下有些释然地叹了一声:“你说得对。”拉克丝在旁边扶住他的手臂,轻轻地靠过来。
两人趁着闲暇聊了些事,基拉也是才刚知道,阿斯兰和伊扎克居然早就在地球国家结了婚。他笑笑说:“确实是阿斯兰的风格呢,其实他对喜欢的人占有欲很强的。不过伊扎克居然能守住这么久的秘密……”
这些年基拉和伊扎克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两人无论国事还是偶尔私下联系,总能平静地对着通讯器好好说话。除了政务以外,在对方的生日和圣诞、新年之类的重大节日,以及艾萨利亚和阿雷克斯还有拉克丝的生日时,他们都会通话互送祝福。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阿斯兰生前一直希望他们别老是抬扛,于是就都默契地遵从了那个人的心愿。
可是现在就连伊扎克也一并不在了,想到这些,基拉望着墓碑上并排刻上去的那两个名字,眼圈就又红了。

亲友们一起看着伊扎克的骨灰瓶被放入墓地里,安置在阿斯兰的那个瓶子旁边。阿雷克斯把当年红服小队的毕业照片放了进去,还有一个从公寓的书房里收拾出来的盒子。
里面的东西他和迪亚哥还有艾萨利亚在整理伊扎克的遗物时都看过,大概都是那些年里伊扎克和阿斯兰之间有关的纪念品。
这个盒子也跟着挤进去放好,之后墓地终于彻底封住了。
基拉夫妇俩上前和艾萨利亚还有阿雷克斯拥抱着互相安慰了一番,分别时迪亚哥叫住了基拉,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递给他,视线却是移开的,轻声说道:“这里面是阿斯兰和伊扎克两人的骨灰,伊扎克走前交待过,到时候把他们送到太空里去。那家伙说他答应过阿斯兰,将来有一天要一起去宇宙里流浪,这是他们最后的心愿了。”
迪亚哥表示:“正好你回ORB的时候顺手吧……”他望着远处,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的话懒得特意走这一趟,就……交给你了。”边说出这话时,手腕却在微微地颤抖。
基拉看了他良久,默默地接过瓶子说道:“好的,交给我吧,由我来送他们去。”

返程回国的时候,基拉坐着舰上配备的护卫专用MS,在星海里漂了很远。他在某个随机座标点停下来,拿出了那个小瓶子。瓶子中间先前被拉克丝用长长的红绳绕了一圈又一圈,打了好看的花结。
拉克丝说在一些地方的传说里,用红绳系住的恋人们,下一世还能凭借这根红绳重新相遇。希望阿斯兰和伊扎克也能由此再次找到对方,相伴终生并且完整彼此。
基拉起身将瓶子推了出去,关闭驾舱后他安静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个瓶子渐渐漂走。花结尤如在水中一般柔软地舒展着,像一朵鲜红的四叶草。
头盔里不断浮上来的水珠掩去基拉的视线,他在一片模糊中轻声说:“再见了,阿斯兰,伊扎克……下辈子你们一定可以顺利找到对方,将这一生未尽的幸福延续下去。”
片刻后MS终于返航,朝着ORB舰船所在的座标飞去。

千万亿万光年之外反射着点点星光,无穷无尽的世界在黑暗中铺陈开来。
阿斯兰 萨拉和伊扎克 玖尔曾在彼此的生命里短暂地相逢、相爱,于他们而言死亡也许仅仅只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那些伟大而耀眼的灵魂终将融入星辰,沿着时间的洪流,一直流浪到宇宙的尽头。




-END-
2021.10.31/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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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感谢你的耐心!这篇文从4月开篇到现在,断断续续地码了半年,虽然中间我一直在搞各种伊扎克受向的皇文 Ψ( ̄∀ ̄)Ψ但这篇文始终是今年以来的重点关注对象!
虽然一开始是个预定好的BE,但前半段甜到我简直想逆转为HE了,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BE适合这个故事里的阿斯和伊扎吧,有点形容不来此时的心情……本来是想在今年阿斯兰生日前写完的,现在来说虽然晚了两天,但总算是在预期内完成了。
以下,转换一下心情来看看两位主演的杀青感想发言吧!

伊扎克:那个变态老太婆的剧本我再也不要接了!最近不是抹布我就是恶搞我,我不要面子的吗!【小声:P股特么疼死了……】 而且!为什么!这次特么的要搞什么BE!大爷我装个死容易吗!【最惨的是还要连夜减肥!】

阿斯兰:她说下回就搞上次我们番外在厕所里开心地那个啥的正文了,两章后停了好久的那个。【为了让你入戏还赶我出去旅行了一趟,我也不容易啊!】

伊扎克:拒绝!说不接就不接!【说起来你带手信给我了吗!】

阿斯兰:听说后面好多你宠我的甜甜剧情哦~【带了带了,晚上在房间里留着给你瞧~】

伊扎克:【扭头】可恶,剧本拿来!

阿斯兰:(づ ̄3 ̄)づ╭❤~


冲鸭伊扎克同学!带上你的相方一起自由地飞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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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下次的新文再见啦~

辞职后的伊扎克在本家陪着妈妈和阿雷克斯住了一阵子,公寓很久没有去了,某天傍晚伊扎克对迪亚哥说想去那边看看,最近也跟着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迪亚哥二话不说,亲自开车把伊扎克接了过去。
两人在公寓门口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包裹,上面落了细细的一层灰,应该放了有些日子。
迪亚哥凑近了蹲下看看,上面写的收件人是阿斯兰,他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话也说不出来。伊扎克却是上前打开了门,说道:“你帮着拿那两个吧?”他自己抱了小些的包裹边用肩顶着门,示意迪亚哥先进去。对方嗯了一声抱上包裹,埋头走进了玄关。
两人在客厅的茶几上一起拆了那几个包裹,都还是阿斯兰当时淘来的一些东西。最大最重的那个箱子是伊扎克亲自开的,里面用泡泡纸捆了一摞的书。
伊扎克整了整将书都拿出来,抱着去了书房。他抽出书柜里阿斯兰留下的那张字条看了看,发现手上抱的书,正是那上面还没有划去的最后两套。
当年被阿斯兰弄坏的书,这下终于全都补齐了。
邮寄的箱子里还有张明信片,迪亚哥整理泡泡纸的时候发现的,于是拿在手上进了书房递给伊扎克。两人一起看了看,寄件人在上面写着之前地球和PLANT开战,所以邮件包裹暂时不方便寄送。最近情况好了双边重新互通,这才能将书都寄出来。
对方同时表示道:希望没有给客人带来太多不便。
迪亚哥深吸口气,继续不敢说话。他看着伊扎克在书柜前站了很久,最终也只是把这明信片和阿斯兰的那张字条贴在一起放着,和那些书一并塞进书柜里。
合上柜门后伊扎克后退一小步,靠在书桌边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说道:“阿斯兰当年说过要补偿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书补齐的。现在、真的……”伊扎克没有继续把这句话说完,沉默了几秒他对迪亚哥说,“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迪亚哥悄然退了出去,将门无声地带上。当然他是不敢离开公寓的,今天从玖尔府出来前,艾萨利亚悄悄拉着他,交待他千万别离伊扎克太远,盯紧着点免得出什么事。其实就算好友的妈妈不这么说,迪亚哥也绝对不敢在这种时候让伊扎克落单的。
他比谁都怕对方会想不开,毕竟这人在阿斯兰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始终都没点太过激烈的反应。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揪心害怕,担忧着他要在心里憋出病来。
可是现在多说也没什么用,迪亚哥只能躲到客厅里待着。他用外套包住自己,在沙发上蜷了一整晚,睁着眼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数出了几百万只的绵羊。

待到第二天清晨,伊扎克终于从书房里出来,眼下是青的眼角是红的。迪亚哥只能当做没看到,装成自己才睡醒的样子,边问对方要回家去吃早饭吗?伊扎克含糊地应了声好,跟在迪亚哥身后离开了公寓。
开车的时候迪亚哥想着找点话题聊一聊,便故做轻松地调笑道:“你这是准备就闲着不工作了吗?虽然其实在家待着也挺好,之前累死累活,赚的工资还不够你零花。”
“是吧,阿斯兰也总说我败家。”伊扎克对着后视镜里朝自己投来视线的好友笑笑,不意外地在提到那个名字时看到对方眼角抽了抽,伊扎克又笑了一下,“没事的,你可以和我说说他,想些高兴的事吧。”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迪亚哥心想他果然还是很想知道伊扎克心里的打算,前阵子迪兰达尔来见过他后,居然就同意了那份辞职申请。但迪亚哥认为对方好容易一路走到这里,难道真的就甘心从此归于平凡吗。
无论怎么想,这都太不像伊扎克了。
而对方却只是问道:“迪亚哥,你相信我吗。”
“那是当然的,但是……”迪亚哥觉得自己将来还能找找别的工作,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一起,从小到大相伴入学、又进了军队再到前往议会,他们都不曾分开过。一时间也不知道离开伊扎克的话,他能打起精神做什么工作,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相信的话,就跟我走吧。”这是今天在车上,伊扎克最后对迪亚哥说的话。说完后他用手肘抵在膝头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风景,又发起呆去了。
迪亚哥只好按捺住心情,跟着对方也安静了下去。

在所有人看来,伊扎克 玖尔似乎就此退出了政治舞台。然而在他辞职近半年后,当伊扎克重新出现在新闻画面里时,他身着议员制服,跟随在迪兰达尔议长的身后,举手投足间满是平淡沉静和严肃。头发长了很多,脸色苍白表情坚定。
很多伊扎克过去的支持者和普通民众都为此而沸腾了,新闻播出时没能及时看到的人在之后的重播时段,都蹲守着目睹了当天的画面,国内外媒体也纷纷表达了对玖尔前国防部长复出的深切关注。
但目前伊扎克只是普通议员,一直到再度亮相两个月后,才通过新闻,正式宣布自己即将参加PLANT的下届议长选举。
众所周知,伊扎克 玖尔的身后有整个军部。直到现在,军人们都还对他十分信任且无条件地支持。
看着那些人的反应,迪兰达尔笑着对伊扎克说道:“你比我赢在军政一体,而你能真正抓到军部的人心。”
伊扎克还是老样子顶他一句:“酸了吧叽的,你是有多嫉妒啊。”
迪兰达尔脸上笑着,手上做个想掐死某人的动作。可回头想想,挑了这个家伙做继任的,不正是自己吗——活该。

参选的过程里总是前路不平,但伊扎克并没有气馁。他的年龄在各位参选人中不太占优势,多数普通民众还是更加信任年长者,认为他们经验多阅历广。
至于一个众人眼中曾在当年极力热衷于挑起战争的毛头小子,绝对不会是最高议长的最佳人选。
而竞选人中有一位名为纳拉的中年议员,就是伊扎克此次的有力竞争对手。经过几番较劲后,打败了其他竞选人的两位议员在几家比较有影响力的媒体和杂志联合进行的民意调查中,各自的选民支持率几乎不相上下,但对方还比伊扎克略微高出几个百分点。
竞选临近公投前,两位竞选人受邀参加了一次电视辩论会。双方都收到了电视台提供的相关台本,只需要在镜头前彼此做些嘲讽对着吵几句,再释然地笑笑,以显示自己的大方宽容。
本质也不过是个做做公众露面,互相给自己的支持者刷好感度的政治表演,理论上不会出现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打起来的公关危机。
开头的时候两人都照本宣科地对着对方的一些政治许诺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演播厅为了增进气氛,还邀请了不少现场观众,由导播在一边指导大家什么时候发出笑声和掌声。大概按照设计好的流程,再加上中途插播的广告,全程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
然而在辩论会接近尾声时,还是出了些意外。年长的竞选人在台本之外,突然引导出一个话题,直指竞争对手在私德方面的问题。伊扎克微微收敛了表情,暂时没有打断对方。他挺直身体用手扶住自己的演讲台,听到对方用假意促狭的口吻,指摘他至今未婚,但却有个儿子。
伊扎克认真听完这番话,笑了笑说:“这事全世界都知道,玖尔家从来没有掩盖过那个孩子的存在。而且在PLANT,未婚生育是完全合法的。”
纳拉看了伊扎克许久,继而发问道:“那是你和阿斯兰 萨拉的儿子吗?”
这一回伊扎克顿了足足两秒才给出回应,但声线却无比镇定:“是的。”
站在台下工作人员区域的迪亚哥默默握了握拳头,这种不按台本故意搞事的手段真是有够让人恶心,并且这是现场直播,要冲上台去阻止对方胡乱发言也是不可能的。
通常情况下,现场导播只会露出『我也非常遗憾』的表情,实则心里偷着乐地一边示意后台:从这里开始不要再插入广告了。
为了收视率,这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就如同那位议员为了提升自己的支持率,刻意选择在这样的场合让伊扎克难堪,是同一个道理。
果然之后议员又说道:“据我所知,阿斯兰 萨拉是你母亲艾萨利亚 玖尔以正规手续认领后加入户籍的养子,那他不该是你的兄弟?”
这话一出,演播厅里的坐席各处都发出不少抽气声。现场观众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肯定不是台本上的内容。纳拉的言下之意是在指责伊扎克 玖尔和名义上的兄弟乱伦,并且还不伦生子。
迪亚哥气得差点冲上台去,幸好诗河在一边赶紧揪住了他。
整个演播厅里和坐在电视前的所有人,全都屏息凝神地盯着伊扎克。那些支持他的人或者不支持、更有甚者只是在单纯看笑话的人,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是全国性的直播节目,甚至国外也有很多人在观看,媒体关注度极高。因为下任议长若不出意外,将会在这两人间诞生,于是纳拉选在这种场合故意发出刁难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这位议员得意地等着要看对手当众出丑,结果那个年轻人安静了一会儿,毫无回避地朝正面切过来的特写镜头笑笑,随即对着纳拉说道:“您既然特意调查过了,不会不知道我和阿斯兰 萨拉的恋情始于更早吧,要是在PLANT同性能结婚,我们孩子都能有十七八个了。”
这话换来现场和屏幕前的一片笑声,甚至还有人鼓掌。伊扎克一直等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才又说道:“正因为同性婚姻不合法,我们决定要孩子后,我妈妈才以领养阿斯兰的形式,让他和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我从来不觉得和他之间的关系需要遮遮掩掩不肯拿上台面,孩子的姓氏是萨拉和玖尔两家的结合,就连阿斯兰本人的姓氏也在入籍后添了玖尔。”
伊扎克在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却比先前要更加地坚定和凌厉:“阿斯兰 萨拉为了保护PLANT牺牲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请不要以给我的竞选之路下绊为由而中伤他,这也是对在那场边境保卫战中阵亡的所有军人的不敬和侮辱。”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伊扎克 玖尔说出这番话时脸上的表情,议员的脸色渐渐变得灰白,不再开口说话。伊扎克在重新掀起的热烈掌声中,完成了这场直播的辩论会。
他从容体面地走下台,和等待他的迪亚哥跟诗河靠在一起,用了很大的力气,同他们拥抱了很久很久。

辩论会结束后的几个星期内,纳拉议员在民调中的支持率大跌。随后在全民公决中,伊扎克毫无悬念地赢得了大选,由此站到了自己政途的巅峰。
迪兰达尔议长在卸任后,受邀参加了伊扎克的就职典礼。在典礼开始前,伊扎克终于忍不住询问对方,为什么要选中他来做为继任,明明之前两人的政治理念完全不合。
吉尔伯特笑着说:“就算如此,我还是和当年一样,觉得拉拢你在身边很重要。我早就说过,你比我强就强在军政一体,而你能牢牢地将之同时牵制。从军部出来的你比单纯半路从政的我,要更加容易收服军人的心。”但吉尔伯特仍是认真地劝诫伊扎克道,“别忘了当年帕特里克 萨拉的事,不要因为自己军政两手都能抓住,就妄图去改变这个世界。Coordinator和Natural只能求同存异,一方想消灭另一方主宰世界,是不可能也不人道的。”
伊扎克望着对方的脸,看了许久这才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典礼上伊扎克在宣誓的时候,他的那些最要好的朋友迪亚哥、最信任的下属诗河,以及特意赶来的海涅、真和前任议长迪兰达尔都在下面看着他,艾萨利亚带着阿雷克斯,也坐在最前排。
站在台上的伊扎克记起当年,阿斯兰曾说过等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就退出边境防卫军这样的话。想到迪兰达尔也找了他做为继任,那个瞬间,突然就明白了所谓传承的意义。

一向很工作狂派的玖尔议长上任后,自然是一如既往殚精竭虑地忙于工作。身为助理的迪亚哥和诗河常常劝伊扎克要注意多休息,但是劝也没用,评议会的日常工作事项就是那么多,况且总还有很多临时性的突发事务,需要由议长本人亲自处理。
偶尔遇上困难的时候,伊扎克就会抽空去吉尔伯特的研究所聊聊天,看看对方能不能给出点建议。吉尔伯特总笑着说:“我留给你和你自己身后的人脉,足够你应付这些事了,以后找我聊天喝茶就好啦。”伊扎克气呼呼地想走人,吉尔伯特却又叫住他,“记得给我的研究所多批些经费。”
伊扎克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恨恨地留下一句:“这个不归我管,知道我一天到晚忙成什么样吗!”然后这回他真的走了,迪亚哥朝着前议长大人耸了耸肩,意思是我想说的话您一定明白。
吉尔伯特点点头,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茶吃着小饼干,完全没在生气的样子。
迪亚哥却是知道,迪兰达尔大概是现下,唯一能让伊扎克偶尔显露出暴脾气的人了。

如今虽然公务繁忙,但伊扎克每个月都会找一个晚上,从议长邸宅挪回他和阿斯兰的那间公寓里过夜。
渐渐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伊扎克居然开始有了饮酒的习惯,当迪亚哥注意到某人每天晚上八点一过就酒杯不离手时,总要上前胆战心惊地劝说。
对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令迪亚哥倍感无奈,但回头看看,伊扎克又确实从来不曾因为饮酒误过事。迪亚哥只能感叹这人就算喝得再多,也能控制得刚好,第二天完全不会宿醉头疼不起。万一有突发事件半夜起床处理,三杯咖啡下肚,保准精神比谁都好。
迪亚哥每每想多话的嘴,也只能乖乖地闭上了。

上任半年后伊扎克受邀出访ORB,在到临当晚的接风宴上,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弄出了些小插曲。临时被拉来当会务的年轻姑娘不知道玖尔议长至今单身,引他入座后在旁边放了牌子,预留了一个配偶的座位。晚些时候发现这个失误的主管急得将对方一顿臭骂,赶在晚宴正式开场前,带着女孩来道歉。
伊扎克却只是笑笑说:“没关系的。”他凑到那局促不安的两人身边,小声地说:“这样空个位子,不会两侧都有人找我搭无聊的话,正好我也累了。”伊扎克朝着主管大人眨眨眼交待道,“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主管自然也不想把事情弄大,领了命就赶紧带着糊涂的下属悄然离开。伊扎克扭头给隔壁空着的座位上放置的杯子里倒满果汁,待到晚宴终于结束时,他将那杯果汁喝掉,起身离开。
隔天政府间的公务接待结束后,基拉和伊扎克难得坐在一起单独聊天。提到阿斯兰,两人终究都还是意难平。但伊扎克轻叹了一声,也只是说:“人都已经不在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守住他想保下的这一方和平吧。”
像是两个突然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一样,他们终于不再抬扛吵架。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基拉沉默地点点头,表示对伊扎克那句话的应允。

至于在ORB出访期间,于宴会上弄出误会的事,反而被传成了佳话。人们都说新任玖尔议长是个重情的人,阿斯兰 萨拉死后,他没有和任何人传出过绯闻,只是专心理政拉动民生,努力不让战事再起。
而这也慢慢演变成了传统,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是伊扎克出现的场合有晚宴,他身边一侧的位子一定是空的。伊扎克也总会给那个位子上的杯子里倒满饮料,在离开前自己默默喝掉。
迪亚哥担心伊扎克心里还是会不好受,偷偷问过对方这样真的好吗,伊扎克却说:“没什么的,有人记得阿斯兰是好事。”他在迪亚哥露出一脸不信任的表情时又说道,“之前纪念日的时候去公墓,看到阿斯兰的墓前有很多鲜花和公仔,都是还记着他的人送的。”伊扎克缓慢地垂下了视线,声线里尽是埋藏了久远的无奈和寂寞。但说出来的话,却又让迪亚哥哑口无言,“这样很好,他应当被人们记着,不该被历史所遗忘。”
听着这话迪亚哥心里不是滋味,他能感觉到现在的伊扎克在阿斯兰走后变了很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常常安静地托着腮,望向窗外发呆,也不怎么发脾气了,就像是他的身上有一部分东西被阿斯兰带走,却又从那个人身上继承了些什么特质。
伊扎克的头发越来越长也懒得去剪,偶尔让人修一修发尾,披着散着也不嫌累,迪亚哥问他:“就不觉得麻烦吗,虽然你这样看着形象确实很不错……”伊扎克向来反感别人说他娘里娘气,这些年反倒像是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了,随便身边的人怎么说。
伊扎克却是告诉迪亚哥,当年他答应阿斯兰让儿子留长发给他绑辫子玩,结果自己食言驴了他。阿斯兰气了很久,吵着要他来留长发——现在这样,就当是补偿那个人吧。
迪亚哥说不出话来,伊扎克关于阿斯兰的每一个回忆,都充满了悲伤。现在他天天看到伊扎克闲了没事就拿个什么东西在手上转,圆圆的一片,看着像筹码。迪亚哥都记不起来这玩意儿几时开始出现在对方手上的,最早的时候好像只是用手指掂着边想心事,后来玩久了花样也多起来,在伊扎克的指根间穿来穿去,转一圈又重新穿回来,一遍遍地这么弄着也不嫌烦。
迪亚哥想,那八成又是什么和阿斯兰有关的事物,但也没敢再开口问一句。

伊扎克当了几年最高议长,身边那个本该属于伴侣的位置一直空悬着,由此而心思活络的人也多了起来。哪怕他之前和阿斯兰 萨拉的佳话传得再远再广,毕竟那人已经不在多年了,很多人尝试着倒追伊扎克,想着也许能够幸运地捕获这位议长大人的心。
对此伊扎克向来一笑置之,但无论如何,他总会对那些出现在身边的和阿斯兰只有声音、发色、甚至哪怕眼睛的颜色相似的人,施以格外的优待。
但除此以外,多余的机会从来也不给。抱着某种想法而接近他的那些人,最终也只能讪讪地主动离去。

平日里公务繁忙折腾久了,伊扎克的身体状态开始有了明显的下滑。本来每半年需要接受一次系统的全面检查,当年硬是提前了两个月进行。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早期预激综合症,这结果让伊扎克身边的幕僚们都很揪心。
迪亚哥急着追问医生有什么调理的方法吗?对方看了还在一脸无所谓的议长大人一眼,无奈地建议道:“首先,还是先戒烟戒酒吧。”
伊扎克抢着嚷起来:“我不吸烟!”说着被迪亚哥扭头一瞪,他歪歪嘴不说话了。
医生又低头翻了翻汇总过的检查报告,配合着问诊时记录的伊扎克本人平时的饮食起居之类的事项分析了一下,继续给出大概也不会被这位议长本人采纳的意见:平时不要喝酒,少碰咖啡,多休息不要总是思虑和激动,以及有空做做运动。
伊扎克心想我哪有那鬼时间做什么狗屁运动……看这人的脸色,迪亚哥就知道对方又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对医生诚恳地道了谢,边想着按伊扎克这人的尿性,医生说的话他半句都不会听,看来也只能自己跟紧了多照看着些了……

时间一晃伊扎克在又一次大选中顺利连任,他记起当年迪兰达尔为他做过的一切,于是也开始在评议会里物色合适的继任者。
这期间迪亚哥为了全方位地照顾伊扎克,几乎搬到了议长邸宅,时不时和伊扎克拌嘴的时候就要抱怨道:“我和你整天被无聊小报传绯闻,要是米莉生气和我离婚,肯定是你的错!”
伊扎克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酒杯,窝在沙发上靠着坐在那里,发出一连串的噪音:“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迪亚哥抱怨归抱怨,倒也没有真的在和不听话的伊扎克生气。只是他提的那些生活规律方面的建议,对方多半也不会听就对了……

第二任期进行不到半程,伊扎克被众星拱月地用尽方法调理着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脸色一天一天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苍白。所有人都在为他而担心,伊扎克自己却没事仍是安静地坐着,手上拿着酒杯发呆。
伊扎克的年纪不小了,而且阿斯兰早已离去多年,在近期一些无聊的八卦杂志搞的什么『最想嫁/娶的人物排名』中,伊扎克光荣地在众多PLANT女士们『最想嫁的人』一栏占到头名。并且不负部分人群所望,还在『最想娶的人』这一栏里英勇地杀入了前三。
迪亚哥头都要笑飞了,迅速买了杂志并且订了200份,好心地给亲朋好友们送去,让他们观摩一下伊扎克的辉煌战绩。
最后一份送到伊扎克本人手上的时候,这人翻着杂志,粗粗看了几眼。排名下面还有一段街头民众的调查访谈,受访人都是各个年龄层的普通人。他们对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做出的回答几乎清一色相同,都表示玖尔议长再找新的恋人,在大家看来都觉得很正常。
毕竟那个人离去的时间这么长,缅怀也是可以有时限的。
伊扎克耐心地看完整整两页的访谈内容,将杂志往沙发旁边一扔。他扭头啜着杯子里辛辣的液体,幽幽地朝着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迪亚哥表示:“关你们屁事。”
迪亚哥去他身边挨着坐下,将杂志直接压在屁股底下,以示自己对此也是非常不屑的!但劝说的话总还是想说,就在他考虑着要怎么罗嗦一番的时候,伊扎克却先他一步开了口:“这世上不可能有比阿斯兰更好的人,喜欢过他,怎么还能去喜欢别人……”他将空了的杯子递给迪亚哥,意思是让对方再给他添点。
迪亚哥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说不了了,只好起身去帮对方倒酒,同时涩涩地说道:“少喝点,再给两口不能多了。”
伊扎克将脚翘到茶几上摇晃,倚住靠背慵懒地闭上眼,应了声:“嗯,知道啦。”

只是三流杂志整的一出,到底又将某些人的心思给重新整活络了。平时偶尔在邸宅里举办的一些礼节性的晚宴上,老有人给伊扎克灌酒。大约盘算着弄醉了最好,方便扶着伊扎克去休息,才好把生米搞成熟饭。
这中间弄些小麻烦出来的人有男也有女,当然前期大多是女性,只是几次下来老没人成功。于是大家想起议长大人的那位前任阿斯兰 萨拉是男性,之后就基本都由男人在做这些事。
其实成功率为0的原因在于迪亚哥,他想自己简直从伊扎克本人的头号助理变成了近身侍卫,专职负责管好对方的裤子,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扒掉了。但迪亚哥懒得在伊扎克醉酒后,扛着那人上楼再走过长长的走廊回房间去。于是每每总是潜伏着,待到那些人将伊扎克架回房间放倒在床上的时候,才『啊哈!』一声地现身。
然后他该赶人就赶人,过后再将伊扎克的礼服扒了,推到床上塞进被子里去,边赞赏自己又一次保住了现任议长大人的贞操。

直到有一天迪亚哥完成了又一次的护卫工作后,正要回房间却一摸口袋,发现手机好像掉落在伊扎克那里了。他只好爬着头发叹口气又返身回去,才打开门就看到那人开着床头的小灯,身上披着外套,下面露着腿和脚踝,站在酒柜旁边拿着倒满了大半杯子的酒杯。
扭过头来看到突然闯入的人时,伊扎克愣了愣眼神清明,不由得发出被抓包后的一声:“Oops……”
迪亚哥看着那人脸上的表情恍惚反应过来了,原来伊扎克一直以来都在装醉酒,就图有个人送他回房间,好回避那些烦人的社交辞令。那些人不知道这家伙的酒量多年来练得出神入化,很难被灌醉,常常就连迪亚哥都被骗过去了。
他气得冲进房间把某人按倒揍了一顿,当然说是揍,多半还是打闹性质。伊扎克笑得没心没肺,一边在下面喊着:“疼啊、冷啊……你好歹让我先穿上裤子!”
这种很容易惹人误会的发言,让迪亚哥的拳头不好意思再往人家身上贴了,总归也没真心想殴打,迪亚哥松开伊扎克让他往床上爬,看那人钻进被子里,假装瑟瑟发抖地搏取同情。只是手上那水晶杯还牢牢地抓着,时不时往嘴里灌两口。那模样让迪亚哥感觉到了极度的生理不适,只想着算了,干脆弄死这混蛋吧!
然后迪亚哥终于回过神吼起来:“我时至今日才知道你总在晚宴上装醉,是觉得我一定会去拦着那些人,不让他们占你半点便宜,你才放心装死的,是吧?!”伊扎克一脸狡黠地伸手朝着迪亚哥点点自己鼻尖,把人家气得要跳上床踩他肚子。伊扎克赶紧往床的深处翻滚几圈,回头看到迪亚哥在那里捶胸顿足,“我他妈就是个工具人啊……”
议长大人当即表示:“能成为我的工具,你该感到荣幸。”
迪亚哥抢过被喝干的杯子,往里面倒满酒,边碎碎念道:“喝喝喝,喝死你得了。”他没好气地将杯子递过去,笑得咬牙又切齿。两人对看一眼都莫明安静下去,伊扎克却侧卧着,又开始新一轮的品酒大会。
迪亚哥摸到床角坐下,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人。顿了一会儿后他把视线转回来盯着墙壁,扯着手指发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找对象了吗……阿斯兰走了这么久,你再找一个,没人会责怪你的。”
伊扎克说:“不找了啊,说过那么多次,这世上哪还能有像阿斯兰那么好的人。” 但他还是不忘拿好友开涮,贱兮兮地说,“不行的话,找你好了。”
迪亚哥一扭头气愤地扯过枕头,往那人脑袋上拍过去,同时骂道:“我可去你的!”伊扎克举着杯子来了个超高难度的原地转翻,抬着手杯子里的酒水颠了颠,一滴都没洒出来。迪亚哥看他今晚精神不错的样子,想想又调笑道,“要是你到40岁还单着,我又被米莉甩掉离婚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凑合过算了。”
这回是伊扎克气得跳起来,在房间里追着迪亚哥要打,边骂道:“我就是个替补的是吧,你被老婆甩了才考虑我?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就这么低吗?!!”
迪亚哥转身帮伊扎克接着杯子,免得对方把心爱的那些名贵的酒弄得到处都是,他憋着笑抽空说道:“就算你现在这么生气 ,到时候看到我掏出求婚戒指,一定会感动得哭起来!”
伊扎克突然停下来愣住,随即想想又说:“好了好了,不要给我剧透,我想要个惊喜!”
一对损友终于停止追逐,离了一米远就这么对视着,末了互相靠住对方哈哈大笑。

那次两人交谈之后,迪亚哥仍是放心不下,回家找时间和米莉又聊了聊,问她觉得能给伊扎克再介绍个对象吗?米莉认真想了想,眨眨眼说:“不行吧,伊扎克那个性子你不知道?死心眼的程度和阿斯兰有一拼……他们俩不管哪个先走,剩下的那个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心情重新恋爱了。”
迪亚哥觉得老婆说得挺对的,他和伊扎克认识三十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人的心思。只是看伊扎克这么多年独自一人,总觉得心下难忍,希望能有个人靠近他,好好地照顾他安慰他。
米莉奇怪地反问道:“那个人不就是你吗?”迪亚哥这两年搬到议长邸宅贴身跟着伊扎克,平时周末才回家陪陪她和儿子,更多的时间还是都留给了伊扎克,不赞他一句敬业实在说不过去。现在孩子大了,不像小时候需要人时时看顾着,米莉也有更多的时间埋头忙于自己的事业,迪亚哥回不回家她倒也没那么在意。
“说真的你是不是想和我离婚啊?外面有人了吗!”老婆也不为自己总是不回家的事闹一闹 ,迪亚哥心虚的同时,也还是觉得很愧疚的。然而家庭和事业互相权衡的结果……他倒也分不出来谁轻谁重,毕竟现在眼前最需要有人帮衬的还是伊扎克。
再说人家工资给的很足,迪亚哥想自己再打混个几年,等伊扎克第二任期卸任后,他就可以提前光荣退休回家养老了,所以拼个几年还是很值当的。
米莉都懒得和迪亚哥吵,只是重点在帮着对方分析伊扎克的事:“你还是不要多管了,他工作原因这些年接触的人那么多,真有合适的还用你操心?”她知道迪亚哥只是不想伊扎克老那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但这道坎得他自己迈过去才算完,旁人怎么做背后推手也没用,用在那人身上怕是还会适得其反。她这就不得不多劝迪亚哥一句,“再说伊扎克的妈妈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一头热的样子蠢死了。”
听了这话迪亚哥觉得也对啊,那位夫人是全世界最关心伊扎克的人了,要说希望伊扎克找个伴,怕是没人比她更愿意。迪亚哥就找了时间,等着好容易某个周末有空伊扎克回本家去的时候,他偷偷拉着艾萨利亚,和她这样那样地大概说了一说,意思是要不您也去试着劝一劝?
艾萨利亚面色犹疑地纠结了好一会儿,这话题她前两年也大概试着跟伊扎克旁敲侧击地提过。外面很多人想和玖尔家攀亲,但考虑到伊扎克现在的身份地位,直接找他肯定不妥当,只好想着从这位夫人这里找点突破口。
不过就算是艾萨利亚亲自说了,伊扎克也仍是回一句:“没兴趣,别找我。”她知道儿子到现在还惦记着逝去多年的那个人,加上一提这事,伊扎克就要赌气好一阵子不回家,时间长了艾萨利亚就更不敢说了。
现在阿雷克斯也一天天长大,于是大家的目标又都开始转移到他身上。只想着玖尔家不还有一位小公子吗,不如等个几年到了能议亲的年纪再说,这就渐渐地都没人再去打伊扎克的主意了。
反而现在为这事着急上火的人却是迪亚哥,他将之前伊扎克假装醉酒,哄人送他回房间的事都和艾萨利亚说了说。她也知道那些人打的都是什么算盘,听迪亚哥说自己儿子这坏心眼,她忍不住笑起来,憋了一会儿想想又说道:“我就先试着提一提吧,但是伊扎克这人,你也知道的……他不愿意,谁能逼得了他。”
迪亚哥嘀咕道:“下次再这样我就偏不拦,让人家扒了他衣服裤子,先上车后补票拉倒。”艾萨利亚知道他发出这种抱怨是半真半假,又气又乐地抬手打了他一下,迪亚哥唉哟了一声,委屈地揉揉肩哼唧着不说话了。
艾萨利亚对他做个动作,指指楼上书房的位置,朝着楼梯走去。
进了书房艾萨利亚看到伊扎克捧着本厚厚的精装文集,像是很认真在阅读的样子,但却发现自己叫了好几声,儿子才回过神,懒洋洋地回应着抬起头来。艾萨利亚有些心酸,她知道伊扎克其实没什么心事看闲书的,他平时工作太忙也没有其它的娱乐活动,偶尔抽个空回家时,阿雷克斯又大多在寄宿学校没能及时回来。伊扎克就总会独自待在书房里,消磨掉大半天时间。
他其实始终是在想着那个人,艾萨利亚知道那事肯定是不提的好。但做为一个母亲,自然还是希望伊扎克能从失去爱人的心痛里缓过劲走出来。迪亚哥说的话多少还是对的,把爱意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才是治愈伤痛的最好方法。
只是现下合适的人怕是也找不出来,但首先要由伊扎克自己打开心扉才行,否则他们一头热了半天也是白搭。
艾萨利亚也想尝试一下,如今过去好几年,伊扎克会不会遇上了动心的对象,又怕对不起阿斯兰而退缩了呢。也许旁人提一句,让他知道这没什么好犹豫,那个坎也就能迈得过去了。
她在心里七上八下地想了一堆事,临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看到母亲这表情,伊扎克想了想反应过来了,他将书啪地一声合起放到桌子上,往后靠住椅子抄着手:“是迪亚哥又找您罗嗦什么了吧?”
艾萨利亚尴尬地笑笑:“没什么,他就是老要担心你嘛。”
“看来给他的工作还是太少了啊。”伊扎克记起前几天两人刚为了那个事在房间里又打又闹,他便对艾萨利亚说,“您别被他带歪了,不用劝我,真没那心思。”
“其实嘛……真的找个对你好的人也不错,毕竟我们谁也不能陪你一辈子,是吧。”艾萨利亚想着既然都提了,不说几句她也实在不甘心,就仍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平时接触的人里,就真没个能让你心动的吗?”
“那也都是工作上接触的,谁在上班忙得都快忘了自己姓名的时候,还能想着我得在这里面找个对象这种事啊!”伊扎克一句话让他妈妈绷着的神经顿时就放松了,艾萨利亚上前来揉着他的脑袋,就像伊扎克还小的时候那样。
这位母亲十分亲昵地在儿子脸上捏了捏,伊扎克开始还不怎么乐意妈妈又被迪亚哥策反了,拿这事来烦他。但想想平时回家次数本来就少,总没好意思发作,只是将头靠到妈妈胸口,撒娇似地贴着。
安静了一会儿,伊扎克闷闷地问道,“爸爸走了之后,您有想过再找一个吗。”
艾萨利亚叹了口气,回答说:“没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然后她听到儿子问她,为什么呢?艾萨利亚扭头看向窗外,今日的午时阳光正好,穿透不远处花园里的树梢,在叶子上打下一片金色,漏出的几道光线,丝丝缕缕地落在了草地上。
艾萨利亚想起很多年前某个同样阳光正好的午后,她和那个心爱的男人一起,抱着还不会走路说话的伊扎克,三个人在坐花园里的池塘边喂鱼。
转眼间这个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却仍是需要她来操心担忧。
艾萨利亚摸摸儿子的脑袋,将几缕纠结在一起的长长的银发拨开。她用手指贴在伊扎克颈后的皮肤上,轻声说道:“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爸爸更好了,爱过他之后,不可能再有其他人走进我心里。”她也知道说了这种事,伊扎克一定会用他对阿斯兰也是同样的心情来反驳自己,但仍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劝你找一个人,从来不带着恶意,只是……阿斯兰一定也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下去。你要不愿意没人能逼你,我会去告诉迪亚哥,以后也不许他再提。”
伊扎克沉默了许久,突然又闷声问道:“您为爸爸守了一辈子,值得吗?”
艾萨利亚长长地吸了口气,她将按在伊扎克后颈上的手指微微使了些力气,让儿子抬起头来看着她。艾萨利亚对伊扎克说:“值得。”她的眼里有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对那个人的心意,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变过。虽然在伊扎克小时候,大家都认为她是不愿意自己找了新对象而让儿子受委屈。其实只有艾萨利亚自己知道,用尽力气地爱过一个人,对方离去后,就将一切都带走了。
爱也好、那些因为失去而失落着的心情也好,统统都随风而去,不复存在。
他们都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再用相同的方法和过程,去重新爱一轮了。
艾萨利亚哭着却又笑起来,看来死心眼也是会遗传的。抱在她腰间的儿子又将头埋回她胸口,艾萨利亚不再说话,只是微弯了腰,轻轻地吻上伊扎克的头顶。
都过去了,她想着,一个人守着这些,也很好。
只要不后悔就行。



-TBC-



注1:角色死亡预警。
注2:『全境守护者』称号出自马丁老爷子的《冰与火之歌》,太喜欢这套书了请容许我以膜拜的方式cue一下(づ ̄3 ̄)づ╭❤~
另外这章真的写得痛不欲生……不想仔细校对了,有错字或者BUG请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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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各处局势都平静而稳定,边境防卫军的休假时间又开始逐渐恢复正常。每个月底阿斯兰准时一飞回主卫,就赶紧回家去陪孩子。伊扎克虽然酸溜溜地嫌弃阿斯兰都没以前那么关注他了,但本着总不能和亲儿子吃醋的想法,也只有默认。
阿斯兰拜托基拉帮忙搜寻的书还真的弄回了几套,每次大老远从地球那边寄过来后,伊扎克都帮他把包裹放在公寓里,找了客厅的角落堆着,等阿斯兰自己回来亲自拆。两人多少还是会挤出时间,找一两个晚上特意去那边过夜以便独处。要是收到书,阿斯兰自然是很高兴的,休假回来整理的时候总是成就感满满。
阿斯兰把当时弄坏的伊扎克的那些书抄下来的目录放在书柜里,补回一套就划去一条。他自己也有在那些网站上淘些感兴趣的旧年出版的书,拍下来后同样往公寓这边寄,居然慢慢地也将阿斯兰拥有的那部分书柜几近塞满。
伊扎克平时要是闲了,也会跟着翻翻阿斯兰的那些书。他发觉最近对方总是抱着一个系列在看,巨厚的一本本摞在床头柜上,去轮值的时候还要带上一本跟着走。砖头似的厚度配上精装的外壳,拿在手上份量不轻。古旧的封面上有些污渍和划痕,再一看出版时间,是很久远的年代产物。
瞧阿斯兰看书时那一脸有滋有味的模样,有天晚上伊扎克好奇地问道:“这书好看?”他曾翻过几页粗略浏览了一下,人名地名一长串让他有点犯晕。封面上的书名写着《冰与火之歌》,卷名是《列王的纷争》,看起来是第二卷。
阿斯兰很努力地抱着啃完了一本,大概在要塞里晚上闲暇时间反而要更多些。回来休假时除了陪孩子撸狗子,还要陪妈妈聊天,剩余的时间留给伊扎克。基本上看书也就是趁着伊扎克洗澡的那半小时左右偷个闲翻几页,一天天下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是既然伊扎克问了,阿斯兰当然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说道:“好看的!”他这就在床上翻个身侧躺着,比划着和伊扎克大致说了说剧情,并且说,“书里有一种称号叫『全境守护者』,我很喜欢的,又酷又帅。”他说着笑笑,“要是ZAFT也有这种称号就好了。”
看阿斯兰那副认真的表情,伊扎克也笑了:“那我给你颁一个全境守护者勋章不就得了。”
阿斯兰一愣,问道:“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伊扎克想不过勋章嘛总得有个大概的模样让他参考一下,他将阿斯兰在床单上扯得同自己靠得更近了些,凑过去亲了亲人家的前额,“你再给我细说说这书里的人物什么的,我刚才翻了翻,名字太多记不住。”
“唉呀,这个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嘛。”阿斯兰想想就把几大家族的姓氏啊、家徽啊、家族箴言还有彼此间的恩怨情仇之类的都说了说。什么龙啊、狮子啊、鹿啊听得伊扎克一头雾水,心想这是开了个动物园吗,关系网还真是复杂啊……但是看到阿斯兰一脸认真地在那里边说边比划,他又觉得,嗯,哪怕左耳进右耳出,光是欣赏这张脸也是很值得的。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身体互相紧贴又在床上躺着,某人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一件事,抚在对方后背的掌心浮上了些热度。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阿斯兰停下话来眨眨眼,默默感受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埋怨道:“你、你根本没在好好听……”
“有的有的。”伊扎克闭上眼将唇送了过去,把对方后面的话都堵回嘴里。一个深吻结束后,阿斯兰也没心情在那细说书里的内容了。他回抱着伊扎克,翻个身将他压到下面去,这次彼此的唇对在一起的时候,带出的情欲气息已经完全掩不去。
于是他们默契地决定将接下来的时间,都留给更为美妙的亲密接触式体验。

隔天伊扎克上班摸鱼,画了个设计草图,在线找人单独加急定做了一枚勋章,正面的图案是狼与盾和鸢尾花。大概前后花了三天左右的时间,还赶上在阿斯兰回边境之前,让伊扎克拿来炫耀献宝。
收到对方递来的盒子时,刚开始阿斯兰只以为是个什么小礼物。没料到打开一看,居然就是前两天晚上和伊扎克说过的全境守护者勋章。他在脸上笑开了朵花,将勋章拿出来,盒子扔到床的另一边,趴在那里翻来覆去上下左右地打量了许久。
盾形的勋章上篆刻了狼形头部的侧面像,旁边是绕枝散开的经典鸢尾花图案,正中用环状浮雕字体写着『Protector of the Realm』这个称号。阿斯兰用指腹抚过那突起的立体质感,眼里光芒亮闪闪的,定定地很久都没有说话。
伊扎克看他这反应,在旁边侧躺着用手撑住脑袋,想想问道:“不喜欢?”
“嗯?”阿斯兰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说道,“怎么会,我很喜欢!”他又一次被伊扎克的行事风格所折服,这人一向说到做到从来不拖泥带水。收到这样的礼物阿斯兰真的非常开心,但还仍是好奇,“这得要设计图才能做得出来吧?”
“那是!”伊扎克的鼻子都快顶到天花板去了,然后听到阿斯兰问谁画的设计图?他心里喊道你可终于想到要问了啊!这就回答说,“当然是我!”
满脸『快点夸我』这副表情的人听到爱人发出犹疑的问句:“真的?……我不太信……”
伊扎克抽了口气同他对视着:“草图是我画的啊!不给示意图,人家怎么设计?”
憋笑中的队长大人说:“那你现场给我画个看看。”
伊扎克腾起身跳下床,到处找了纸和笔来,他趴回床上,垫着床单在纸上画了个狗头。
凑在一边的阿斯兰笑得要打滚了,阿雷克斯随手画的小狗都比这要像。他狂笑得直抽气,变着法地夸道:“你这不愧、不愧是……”阿斯兰抖着肩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形容词,“真是个灵魂画手啊!”
然后阿斯兰被某人假装凶恶地一把按到床上压着,嘴唇上被狠狠地啃了一口,疼得阿斯兰不停地呼气。他报复般地揪着伊扎克睡衣的领口,也用力地咬过去,换来一声不爽的痛呼。两人紧接着就扭打起来,动作表情都和他们那宝贝儿子跟迪亚哥家小朋友对打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打了没几秒又对看一眼抱成了团,翻到被子的深处去了。
那枚勋章在阿斯兰结束这轮休假后,被他包好收回盒子里,带到了舰船上,在自己的队长房间里细心地收藏好。

在阿雷克斯年满三岁的时候,阿斯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精心淘来的古董项链照片盒子,吊坠合起来是颗心,翻着摊开是四瓣心形组成的四叶草形状。阿斯兰把前阵子他们一家人特意拍的合照仔细地剪下半身像,一格一格地塞进去,帮阿雷克斯把链子戴到脖子上。
旁边的另外一位爸爸送给儿子的礼物是游戏机,并且嫌弃阿斯兰这么多年还在沉迷海淘,上了瘾似的钱越花越多。艾萨利亚在靠近壁炉那头的沙发上坐着,撑住下巴望着心爱的小孙子蹦过来,将那个照片盒子翻给她看。
等把孩子哄得开心了,让他回阿斯兰身边去蹭着时,艾萨利亚朝着嘴要歪上天的儿子说道:“你就是管太多,都说了阿斯兰在边境守着,闲的时候淘淘喜欢的东西,没什么不好。”
伊扎克还在不爽,心想不就一个小盒子吗,哪有游戏机好玩,哼……阿斯兰知道这人在吃醋儿子更喜欢他送的礼物,闹别扭呢。他将阿雷克斯抱到腿上坐着,自己用肩顶顶伊扎克,等那人不甘不愿地瞥过来时他说道:“孩子还小不会玩这个,你玩着我带他一起看。”
艾萨利亚瞄了他们一眼,笑着摇摇头。倒是伊扎克找到台阶下,就不再哼哼唧唧,也歪着肩顶回去。然后他和阿斯兰对望一眼,终于笑了出来,埋头手快地将游戏机拆出来,接了电源开机验货去了。
阿斯兰心想这人送三岁的孩子这种东西……分明就是自己想玩嘛!他揉揉阿雷克斯的脑袋,在他耳边小声说:“以后千万不要学伊扎克这个坏爸爸。”
艾萨利亚听到他在嘀咕什么,笑笑没说话。门外突然一阵闹腾,是巧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进来,它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蹭蹭各位大主人和小主人,似乎是在花园里逛得有些累,便趴到艾萨利亚脚边,哈着气窝住不动了。
撸起狗子的艾萨利亚看着儿子们,那边一个在认真玩游戏,一个抱着孩子给他解释这小人是干嘛的,手上的枪在打坏人,逗得阿雷克斯不停发出笑声。阿斯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时去他头顶亲亲那些毛绒绒的银发。
一家人相聚的静谧时光实在难得,若是时间就此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艾萨利亚默默想着这些倚到靠背上,视线转向窗边时,映入满眼温柔的阳光。
她坐在那里,不自觉地就轻声笑出来。

地球圈和PLANT之间的关系,在吉尔伯特 迪兰达尔成功连任后不久,就再度变得紧张起来,国际局势一天一个样。
听闻蓝波斯菊的理事要换人,PLANT对此自然是非常关注的。据说即将上任的那位是个激进派,早先就有诸多对Coordinator非常不友好的言论。
PLANT一方绷紧了神经,果然那位新理事上台后,和联合一起收紧了很多政策,加大了对PLANT的各方压力,边境又开始不断遇袭。
战势不知不觉重新走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伊扎克却和吉尔伯特出现了严重的理念不合。伊扎克以国防部长的身份站在主战派一方,而吉尔伯特身为最高议长,还是力主以谈判为最优先。两人在评议会和军部各有各的拥护者,一时间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伊扎克的身后有部分激进派议员和整个军部的支持,吉尔伯特对着他也只能默默叹气。两人私下对谈的时候,吉尔伯特对伊扎克说道:“打战从来就不是上位者动动嘴皮子就行的,死去的那些士兵,需要有人来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他看了看这个一脸坚决表情的年轻人,微微地摇了摇头,“伊扎克,你是亲自上过战场的军人,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能明白。”
而伊扎克却是不肯认输:“正因为上过战场,才更清楚现下的情况,Coordinator就算主动退让,Natural也会得寸进尺的。”他从吉尔伯特眼前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到那位黑发的议长大人皱着眉跟随他的动作抬起头,伊扎克挺直背脊,“既然我代表着军部,就敢说一句,ZAFT的军人不会害怕打战,我们绝对不能让之前的悲剧再重演。如果要有人为士兵们的生命负责,就由我亲自来。”
吉尔伯特望着伊扎克,很久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愿意再说,又或者是无话可说。
那天的单独相谈就这么不欢而散,吉尔伯特坐在那里,无言地目送着那位下属敬过礼后转身离开,他却是再也叹不出来。

事后伊扎克和基拉做了一次公私混杂的连线通话,他想知道同样在最近受到联合一些非难的ORB有什么打算。基拉如伊扎克所料,和他意见一致,那个如今已经完全成长起来的棕发青年一脸坚定地表示:“ORB不会主动挑事,但绝对不怕事。如果国家领土和主权受到侵犯,我们一定不会低头,要坚决地反击回去。”
ORB和PLANT都在联合手上吃了不少亏,当然知道一味的退让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一点的待遇。那些得寸进尺的家伙永远也不会满足,一旦Coordinator示弱,就会被对方变着法地踩上来欺压。
和基拉结束交谈后,当天晚上伊扎克又给远在要塞的阿斯兰打了电话,说了说他今天跟迪兰达尔吵了一架,以及和基拉通话的事,同时问道:“你怎么看?”
最近边境形势不好,防卫军的休假再度被全部取消,他们已经近两三个月都只能隔着屏幕来交谈。但是说到国际形势这样的话题,军人的敏感还是立时就让阿斯兰站直了身体。他望着伊扎克的眼睛,问他:“你想打吗。”
伊扎克毫不犹豫地回复道:“想的。”他看到阿斯兰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就顺着说了下去,“我们绝对不能再让联合踩在Coordinator头上,如果战争怎么都避免不了,那么抬头迎击就是。”
听到这话阿斯兰笑了笑,对伊扎克说道:“你想打的话就交给我,我帮你把他们打得按头爬到谈判桌上来。”
这一次换成伊扎克笑了。

不久后重新开启的这场战争在地球圈和太空里打打停停,PLANT驻守边境的防卫军面对的压力一直很大。国防部长本人无惧无畏地始终站在主战派一方,导致国际舆论对于伊扎克 玖尔都颇有些微辞,甚至将他和当年的萨拉委员长拿来做比较。
但伊扎克在本国内的支持者还仍是很多,无论最高评价会还是军部甚至是民间,认为PLANT绝对不能再一次步当年后尘的呼声十分高。毕竟在迪兰达尔上台前,卡纳巴代理议长签订的Junius Seven条约形同卖国,让PLANT一方的Coordinator被迫做出了过分到发指的让步。
这一战若是不打,就代表着他们要继续任人欺凌。很多有血性的年轻人都是玖尔部长的坚定拥护者,那阵子全国上下申请参军的人数暴涨到近几年来的新高度。
然而ZAFT在地球和月球的基地都在不间断地遇袭,几个月后战火一路漫延到了边境线。联合派出许多新型机和几艘刚下线的舰船,虽然防卫军早已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几轮势头猛烈的进攻下来,却还是几乎被联合军毁掉了整个雅金 杜维要塞。
因为事关PLANT国土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国内紧急连线从要塞接了信号画面,直接在新闻上进行播放。
要塞半毁后通讯一时中断,伊扎克急着下令,让人从战场上的MS上继续调取画面。信号刚一恢复,所有人却都同时看到,萨拉队长的座机在联合军新舰的主炮前,拦下了开向残存要塞的又一次炮火。
几年前阿斯兰的座机从Saviour更换为Infinite Justice,但主基调的深红色一直没有变过。伊扎克知道他绝对不会认错,一时间在电视屏幕前整个人呆住。迪亚哥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冲上前扶住他。
漫天游离的液态火光些微消散后,毁去大半的Infinite Justice的驾舱暴露了出来,画面随即再度中断在那台名为Impulse的机体冲上前的那一刻——是提供信号的MS也被击毁了。
新闻紧急切入整合最新战报的内容,最后防线若是被联合军突破,也就意味着ZAFT的全线溃败。整个PLANT都为此沸腾起来,有人说是由于伊扎克 玖尔太过激进,非要和联合开战,才导致了这个后果;也有人站在伊扎克 玖尔一方,认为就算Coordinator低头,联合也照样会来强行进犯,这种模式多年以来从没变过。
外面的舆论吵得不可开交,伊扎克却因为太过激动且受到了刺激而晕倒,被送进了医院。他醒来的时候诗河和迪亚哥都在,两人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瞒着伊扎克。迪亚哥告诉他,阿斯兰被紧急送回主卫了,目前也在中心医院里,但是情况很不好……
伊扎克从病床上爬下来,强撑着要去见阿斯兰。迪亚哥将肩膀借给他,扶着好友一路去了阿斯兰的病房。艾萨利亚守在这里一直掉眼泪,见到儿子醒了她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惦记起身边的这一个,顿时眼泪掉得更凶了。
医生和护士站满了一房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表情。伊扎克默默地靠过去,艾萨利亚将床边的椅子让出来给他。医生在一边从护士手上将记录着汇总过的诊断报告的电子板接过来,小声地照着给部长大人念了一遍。
伊扎克整个人即无力又茫然,依稀听懂医生在说阿斯兰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几乎都震碎了,能从边境一路撑回主卫已经很不容易。并且这情况无法进行抢救,因为根本没有手术指征了——这人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医生希望家属能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考虑,签字同意放弃救治。
听到这种话伊扎克猛地站起来,揪住了医生的衣领,艾萨利亚担心他闹出什么事,幸好迪亚哥帮着上前将伊扎克拦下来。艾萨利亚按着儿子的肩,让迪亚哥在这里一起陪着,她自己和受了惊吓的医生护士一起离开了病房,到走廊上去相谈。
整个病房顿时安静了下去,迪亚哥没敢凑上前,他退出了些距离站在伊扎克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里难受得直颤抖。一场战争将这两人生生分开在互相远离彼此的地方,就在前几天,伊扎克还和他抱怨说阿斯兰好一阵子没休假,不能回家见一面。
结果现在他们终于再次面对面,却是这么个情况……迪亚哥深吸了口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么默默地干站着。
在这样的距离下,伊扎克只看到阿斯兰身上全是渗血的绷带,在氧气面罩下不停地喘息,眉间紧蹙表情里满是痛楚。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好尝试着呼唤对方的名字。叫了很久很久,阿斯兰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挣扎着睁开没有被包扎起来的那只眼睛,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阿斯兰无法开口说话,眼里有泪缓缓地滑落,他的手也抬不起来,只能努力地动了动手指。
伊扎克哭着握住了阿斯兰的手,被对方用最后仅剩的一丝力气,在他掌心里画出个不成形的圈。然后阿斯兰颤抖着用指尖点进去,缓慢地戳了两下。
伊扎克这才想起当年阿斯兰和他约定过的事,他泣不成声地握着对方的手,发出声声哀求:“不要这样对待我……”伊扎克跪在床边,将头慢慢压下去,抵在阿斯兰的手背上,“我没法签这种字,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迪亚哥难过得躲出门去,听到医生还在和艾萨利亚谈话。那位医生满脸无奈地说:“实在没人签字,也就只能这么拖着,等萨拉队长自己断气……过程不会很长,但对他来说极为痛苦……”他说到这里不得不停了下来,眼前的这位夫人憋红了眼眶朝他做了个动作,意思是请别再说了。医生只好识相地住了口,同时一筹莫展地干巴巴站在那里。
顿了一会儿艾萨利亚哭着问医生:“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知道这确实太难了,伤成这样被送回来,还能挺到和伊扎克再见上一面。对阿斯兰来说,这一路都在承受着无比痛苦的折磨,可是他们又怎么能甘心什么都不做呢。
然而艾萨利亚只看到医生用满脸遗憾的表情,朝着她摇了摇头:“这是已经多方会诊的结果了,所有医生给出的建议都是尽量让萨拉队长能走得体面有尊严。只是这需要家属进行配合,有人签了字我们才敢用最高效强力的镇定药物,这样至少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能舒服些。但就算不同意签字——顶多也就挨过这个晚上了。”
医生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他知道自己说得也足够多了。在医院里他们看惯了生老病死,这样的劝说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例行公事罢了。接下来就只能等待家属做出决定,除此以外别无它法。
但他仍是想起病房里的那位部长,只得又说道:“夫人,您也劝劝部长吧,毕竟……”看到艾萨利亚泪流满面地闭上眼轻轻点着头,医生再次噤声了。
正好在这时冲出病房的伊扎克听到最后几句话,上前一把扯着医生吼道:“你们技术不行凭什么劝我放弃?!”要他签字放弃抢救阿斯兰?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被揪着的医生一脸惊恐,但仍是强做镇定地回复道:“不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可以试试去找别家医院……”伊扎克狠狠地手上一翻将他推开,迪亚哥眼快地上前将人扶住。他冲着朝他看过来的人抱歉地摇摇头,意思是别和部长大人计较。
医生虽然委屈,但也还能勉强体会家属绝望之下失去冷静的心情,此时要对方顾及太多明显要求过高。医生只好整理了一下衣领,迅速退出好几步。
迪亚哥又靠过去贴住伊扎克,拽着他不断地告诫着要冷静。他这时候想起来是不是可以找基拉帮忙,让ORB首都那边的医生帮着看看诊断报告。ORB不单是军事强国,医学方面也很发达,相关技术这块一直走在世界最前端。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ORB也一直是联合这次挑起战端多线进犯的国家之一。PLANT在遭到这波攻击时,ORB同样也在受袭,两边互相都腾不出时间去关注对方国家的情况。更不用说此时找过去,像基拉这样一定要亲自上前线的武官,是不是有空回应。
无论如何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迪亚哥先是找了情报处和新闻媒体那边的熟人,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目前首都那边的攻击暂时被击退了,但基拉本人好像是受了伤。具体情况没有公布出来,所以国外的人确实不太清楚。
迪亚哥急着打基拉的手机,提示音是对方正处于关机状态。他只好又找米莉帮着联系了一下拉克丝,那边倒是很快给迪亚哥打了手机回复过来,同时告之他,基拉先前在前线受了伤,但伤势不算重,做了缝合后因为麻药还没完全退,正在休息。
拉克丝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说道:“阿斯兰的事,基拉暂时还不知道。”凭着这句话迪亚哥算是明白,就连ORB那边也都知晓,几个小时前PLANT边境的这一场仗打得有多惨烈了。新闻同步跟着战场上传输的画面播出,全世界都能看得到……
也就是基拉同时也在那边为了保卫ORB而拼命,分不出神来关注。迪亚哥磨了磨唇,把打扰对方的来意说明了,拉克丝立刻说道:“把诊断报告发来吧,我托人看一看。”
迪亚哥哽着嗓子跑去护士台,找了护士来对线,通讯被转接了过来投放在屏幕上。近20分钟后那边的会诊结果出来了,ORB的几位医生都很惊讶地说:“这样重的伤势,居然还撑着吗……”
听到这话迪亚哥的脚开始软,伊扎克就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既害怕又期待地等了这么好一会儿,此时也整个人要瘫了。迪亚哥一只手将他揽过来,强行靠在自己身侧。
ORB那边的医生们左看右看,都很清楚这位伤势严重的人是什么来头,一时也不知道谁能来做个总结陈述。
最后是中间一位年纪看着最大的医生站出来说:“家属还是尽快考虑一下临终关怀的事吧,这种级别的伤情对他本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八成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法让你们明白……”医生停了一下,看看那位像是在发呆的银发部长,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叹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退回去了。
这趟连线彻底打破了伊扎克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连带着那微弱的希望都碾得粉碎。他茫然地靠着迪亚哥,不知道接下来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地板,既不动也不说话。
和医院的远程通讯挂断后,拉克丝这边还在手机上等着迪亚哥反馈结果。听到对方颤着声大概说了说之后,她长长地呼吸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去告诉基拉,不能让他被瞒着……阿斯兰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怕基拉错过和阿斯兰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只想着无论如何,这时候都要把对方从病床上拉起来才行。
拉克丝也哽了嗓音再说不下去,迪亚哥听到她那边传来很多杂音。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基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哑得像是干涸了一般地问道:“迪亚哥你在吗?”
迪亚哥喘了一声回答道:“我在。”拉克丝在那头轻声地把阿斯兰现在的情况告诉基拉,字字句句都一声声地砸在电话两端的所有人心头。
基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靠近了手机,对迪亚哥说道:“你把视频打开,让我看看阿斯兰吧……”迪亚哥依言抖着手,试了好几次才按到视频键。他扶着伊扎克一路又回到了病房,一边注意着将对方先搀到椅子上坐着,自己把手机对到床头,让基拉看到躺在那里的人。
阿斯兰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只是躺在那里,胸口起伏时出气的动静比吸气还要大。基拉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基拉的声线里渐渐染上了泣音,拉克丝在旁边劝慰般地倚着他,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隔了一会儿基拉突然问:“……伊扎克在吗。”迪亚哥连忙将手机又转过去,对着完全没有任何动作的人。伊扎克抽了口气看向他,基拉这次是真的哭出声来,伊扎克认识对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到这个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基拉强忍着身上和心里的痛,断断续续地对伊扎克说:“他太痛苦了……别让他这样疼下去,拜托了、只有你可以……”
基拉突然喘息着动作很大地弯下腰去,拉克丝担心地扶住他。迪亚哥看基拉也快撑不住的样子,赶紧让拉克丝劝他去休息。
等电话挂断后迪亚哥回头看向伊扎克,对方却是咬着唇不说话。

艾萨利亚让管家帮着派人把阿雷克斯接来了医院,想着到了这个地步,该让他和阿斯兰见上最后一面。
此时外围的战事还未停息,萨拉队的残部除开撤下前线的伤员,其他人都还在继续奋战。
收到消息的吉尔伯特赶到医院待了几分钟,向玖尔家送来慰问。另外和阿斯兰有交情目前又还能挤出时间前来的,只剩下身在首都驻防圈的海涅。他做为FAITH在这种紧张的局势下也还是迅速赶来了一趟,虽然他本人是以探望的名义而来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了道别。
接近凌晨时分,阿斯兰还在苦苦地支撑。所有人的心里都是焦灼不堪的,想着劝伊扎克就这样放手吧,继续拖下去对阿斯兰本人而言,实在太过不人道。护士每隔一会儿就要进病房去帮他清理一下时不时咳出来的血,氧气面罩上满是白雾,一旦血水灌进气管,立刻就会引起窒息。
可是这时候大家却都觉得,说不定这样走了,反而更轻松一点。毕竟这么重的伤势,身体上的剧痛才是最令阿斯兰感到难熬的……
艾萨利亚抱着哭肿了眼睛的阿雷克斯,在走廊的椅子上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我来签字,我是阿斯兰的养母,我能签……”她紧抿了一下唇,声线颤抖地继续说道,“就算以后伊扎克恨我也没关系,不能再让那孩子受这样的苦了……”
迪亚哥帮着她把阿雷克斯抱过来,小朋友一头扎进他怀里,委屈又难过地默默掉眼泪。而迪亚哥却只想着,阿雷克斯还不到六岁,阿斯兰本来陪伴他的时间就少,现在又……他揪紧了心,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待到艾萨利亚打算跟着医生去签放弃抢救协议书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开了。众人纷纷投过视线,伊扎克从里面慢慢走出来,朝着站在妈妈身边的那位医生说道:“我签字。”
旁边的护士瞄了医生一眼,偷偷用眼神向对方请示。那边朝着艾萨利亚看看,随即对护士点点头,意思是就让部长大人签字吧。于是护士战战兢兢地递过夹板,指着协议最下方某条下划线的空白处:“——部长,请您签这里。”
抱着阿雷克斯的迪亚哥靠了过去,但也想不出来自己能说些什么。他静静地看着伊扎克站在那里,接过护士递给他的笔,在那份协议上定定地看了好几秒。伊扎克用力握着笔的手在不停颤抖,但当他下笔的那瞬间却再没有一丝犹豫,飞快地签下了名字。
阿斯兰在军部登记的紧急联系人和遗产委托处理人都是伊扎克,除去身为阿斯兰养母的艾萨利亚外,他是唯一能合法签字放弃抢救的人。迪亚哥也曾听伊扎克抱怨过,说几年前阿斯兰因为战友遇到类似的事,和他提过这种要求。
只是当时谁都没能料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吧……迪亚哥将脸别开,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泪。
签名到位之后,医生立刻开出了加量的强效镇定剂。注射刚结束不久,阿斯兰便很快平静了下来,眉心不再紧蹙,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
大家都只想把他最后弥留的一点时间留给伊扎克,医生和护士们都退了出去,病房里再没有人能打扰他们。唯有迪亚哥站在半开半掩的门外,他怕伊扎克缓不过来要出事,在将阿雷克斯交还给艾萨利亚继续抱着后,就独自沉默地守在门边。
然而伊扎克只是那么坐着,握住阿斯兰的手,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表情终于舒展开的脸。他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也不愿意再去想。可是待到每每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始终在回忆着他们过去在军校里的点点滴滴。
经历了那么多,他们好容易才兜兜转转地在一起好几年。可是这次再会之前,却甚至连续几个月没能见面,只能通过视频说几句话。
上一次通话的时候,阿斯兰还在说着有空要休两天假,回来陪一陪家人。伊扎克怎么也没料到当时通讯结束前,那人留下的笑容竟然一眼万年。如今从生离到死别,也不过是仅仅一小步的距离。
伊扎克无声无息地流下泪来,直等到天色有了第一丝亮光,阿斯兰本就微弱的呼吸渐慢渐缓,监视器上的心电图慢慢变成了一道直线。他终究是告别了所有他爱着、同时也爱着他的人,在睡梦中平静地离开。
迪亚哥听到拉长的嘀声在耳边回响时抬起了头,干涸了好一会儿的眼里,又有泪忍不住落下来。
伊扎克还是那样安静地握着阿斯兰的手,迪亚哥默默看了看表,替他记下了阿斯兰离开的最后时间。

议会那边传来消息,外围暂时停战了。是真 飞鸟带着萨拉队的残部不曾后退一步,和其它几支精英队一起,守住了前线的阵地。
当队员们得知队长不在了,都难过得恨不能赶来医院。但目前大家离不开正在清点集结的阵线,就只能让两个队员做为代表,将舰船上队长平日里用来替换的军服送过来。
护士们进来帮着阿斯兰清理身体的时候,迪亚哥强行将伊扎克拉了出去,他私心里不想让伊扎克看到阿斯兰最后的那副样子。因为这样的动作,伊扎克终于有了激烈一点的反应,哭着扯住拦着他再进去的迪亚哥,想要打他。
迪亚哥却是咬着牙,坚定地站在伊扎克正前方,对他说:“你打死我也行,阿斯兰一定不愿意你看到的……”他看着伊扎克在自己眼前灰白了脸色,慢慢瘫下去,认识对方这么多年,迪亚哥从来没有在伊扎克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他扶着伊扎克,将他搀到走廊外的椅子上。阿雷克斯从艾萨利亚怀里拱了过去,儿子身上的温度让伊扎克找回了些理智。他将孩子抱到腿上用力搂在怀里,低下头靠在那副稚嫩的肩膀上埋着脸,不再说话。
阿斯兰最后穿上身的军服,是迪亚哥帮着护士一起替他换好的。时局如此没法做些多余的告别仪式,匆忙间也只能定在两天后火化结束就直接下葬。
期间伊扎克回了趟公寓,想着整理些什么东西给阿斯兰带着一起走。可是找了半天,除了当年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自己在阿斯兰的坚持下买给他的永生花标本,什么也没有……

伊扎克给阿斯兰定的墓地在他父母附近,是个双人墓。艾萨利亚和迪亚哥知道这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现下总也不好多说。
火化那天还是到场了一部分特意请了假赶来做为代表的队员,真把阿斯兰留在舰船上的私人物品装在箱子里送来,对伊扎克说道:“要塞毁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队长在那上面的房间里有没有留下什么……”
伊扎克从他手里接过装了私人物品的箱子,点点头意思是谢谢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大家都知道部长和自家队长的关系,这个时候若还要勉强他来应答,实在太过分了,这就安静地都站在那里。
简单的追悼仪式结束,身着黑色素服的艾萨利亚站了出来,她身上唯一的饰物是当年阿斯兰送给她的珍珠首饰套装里的项链。艾萨利亚代表玖尔家对着众人道谢,同时说道:“劳烦大家在这种特殊时期特意跑这一趟,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家人会在这里等着火化结束,各位请回吧。”她朝着渐渐离去的人群微微倾身示意,伊扎克却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平静得过了头的样子,反而更令人感到不安。
担心着伊扎克的状况,而且自己也是阿斯兰的好友,迪亚哥自然在众人离开后还是留下了。
火化结束工作人员让家属去入殓,伊扎克从椅子上站起身,让妈妈带着阿雷克斯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迪亚哥不忍心伊扎克一个人面对这些,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多不上嘴。他只能又像在医院里时那样,站在门口看着,心想好好一个人就这样变成了一副几近完整的骨架,换位想想,真的接受不了……
他怕伊扎克撑不住会崩溃,可是操心了半天,却只看到那个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把骨架都碾成粉末。那动作缓慢而慎重,但却并不凝滞。
伊扎克用小型防水袋装了一点骨灰,收好束口放到外套的口袋里,然后低头碾着其它的部分。
工作人员看到一侧小腿的部位下方,有两颗没完全融化的医用钢钉,于是用工具拨了出来,问道:“这个要一起入殓吗?”
伊扎克顺着那方位看过去,顿了几秒轻声说:“给我吧。”他将那两枚钢钉也一起收进口袋里,又安静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入殓结束后阿雷克斯摸了进来,抱着伊扎克的腿问他:“我能给阿斯爸爸带点东西走吗?”
伊扎克在面对着儿子的时候,总算能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他蹲下去问:“你想给他什么?”
阿雷克斯将阿斯兰几年前买给他的那个相片盒子吊坠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是我们全家的照片,让阿斯爸爸带着走,就永远不会互相忘记了。”
伊扎克哽着嗓子点点头,门边的迪亚哥别开脸在那里深呼吸。阿雷克斯把吊坠递给伊扎克,看到对方将盒子打开后,又挑了阿斯兰的那张照片出来还给他,同时说道:“这个你留好,带在身边才不会忘。剩下的给阿斯爸爸带走,就当是我们都在陪着他。”阿雷克斯用两只手捧着那张小小的半身照片,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伊扎克起身后将吊坠盒子盖好,放进骨灰瓶,又弯腰抱起阿雷克斯,和他一起看着工作人员将瓶口封上。
之后一家人去了公墓,伊扎克蹲在旁边整理了一下真交给他的箱子。在里面看到当年自己给阿斯兰定做的那枚徽章,一个过塑的夹了两片玫瑰花瓣的书签,还有一小块上面签了伊扎克名字的石膏。
伊扎克不知道阿斯兰怎么会留着这些,他抿着唇将东西收回箱子里,只拿出一张阿斯兰小时候和父母的照片。伊扎克将那照片放到了骨灰瓶旁边,墓地便这样暂时封上了。
下一次这里开启的时候,就是我来陪你了,伊扎克在心里这么想着。

晚上迪亚哥担心伊扎克会想不开,跟去公寓里盯着对方不放。其实迪亚哥本以为阿斯兰的死会让伊扎克很疯狂,起码也该表现得很崩溃,然而那个人只是默默地在书房里整理东西。
迪亚哥看到伊扎克把今天真送来的箱子直接放到了办公桌下面最大的隔层里,阿斯兰的那些书和便签之类、还有很多小时候他同基拉的合照,以及军校时期的照片和毕业照都被伊扎克理好,分别放到阿斯兰的书柜里还有抽屉里。
做完这些他就只是坐在椅子上靠着靠背,仰头倚在那里,抬眼看向高高的书柜顶端。迪亚哥摸不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很难过的情绪肯定是有的,但这完全不像是他想象中的伊扎克对于最亲近的爱人离去时会做出的反应。
太安静了……迪亚哥想着,但却也明白这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阿斯兰的放弃抢救同意书是伊扎克亲手签的,他想无论怎样,伊扎克只会宁可自己和阿斯兰的立场互换。只是现在走的人是阿斯兰,被留下来的是伊扎克,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伊扎克的错,只希望他自己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伊扎克在公寓里躺了几天没有去上班,谁来劝慰都不理会。他写了辞呈直接发给吉尔伯特,最后议长大人只能亲自来了一趟,进了卧室的门就站在那里,看着赖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的伊扎克不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反倒是伊扎克先开了口,他翻个身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半撑起身用像是几天没沾过水分的嗓音哑着说道:“你总在说打战的话会有很多人死去,就得有人来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负责。以前我不懂,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会负责的,我辞去国防部长一职。”
吉尔伯特叹口气在床边坐下,伊扎克本以为他要说教,谁知吉尔伯特只是说道:“我能懂你的心情。”
伊扎克苦笑着反问:“你懂?”
吉尔伯特扭头瞥了他一眼:“我也在战争中失去过心爱的人,而且是两次——同一个人。”
这话让伊扎克莫明其妙,心想同一个人还能死两次?当然他也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吉尔伯特面对着墙壁,默默地说起尘封的往事。
曾经那个人在战场上他不知道的地方死去,没多久后对方当年亲自托付到自己手上的最珍贵的人又一次离开,让他体会了两轮刻骨铭心的离别,一时也不知道哪一种更令他难以接受。
但现在回头看看,也照样挺过来了。吉尔伯特露出个不算笑容的笑容:“谁都有自己的伤痛,不管多深爱多难受,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成的。被留下的那一个总得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对此伊扎克说不出半句话,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吉尔伯特望住他:“你的辞呈我批准了。”但顿了两秒,却又说道,“伊扎克,到我身边来吧。”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顶头上司:“???”
这一次吉尔伯特却是真心地笑起来:“我来带你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送你站到更高的地方去。”
伊扎克望着吉尔伯特朝他伸出的手,犹豫着动摇着却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他从被子里爬出来跪在床上,抓住了起身站在床边的人。
掌心相叠的那个瞬间,世界的模样,仿佛就此在眼前展开。

吉尔伯特离开的第二天,伊扎克便重新回到评议会上班,所有人都以为他再次振作了起来,对此自然十分高兴。
然而接下来政府和联合代表之间的和谈,伊扎克却全程没有参与。民众们都认为伊扎克 玖尔被吉尔伯特 迪兰达尔主导的政府放弃了,惴惴不安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而伊扎克只是专注忙于自己手边的政务,他亲自表彰了在这次战争中做出杰出贡献的军人——尤其是边境地区的防卫军。伊扎克特意为他们设立了一个称号,名为『全境守护者』。
他用当初送给阿斯兰的那枚徽章做为基本蓝图,去掉了狼形图腾,换成ZAFT的标志,打造了全新的勋章。同时对在这次停战前那场边境保卫战中驻守雅金 杜维要塞的所有军人,存活的直接授予,阵亡的施以追授。
这是伊扎克在军部做出的最后一项批示,他在临时重建的边境要塞,给代表们颁发了勋章。其中有在最后一刻奋力带领着重新集结的残存部队,为PLANT守住了边境的真 飞鸟。
他在战后晋升为白服,带着金边的制服加身后,配上成长了不少的拔高的身形,远远看去有那么点当年阿斯兰 萨拉刚归国复职时身着白服的味道。
真挺胸抬头接受了部长大人亲手递来的荣誉勋章,萨拉队残存旧部在重新整编扩充新血后更名为飞鸟队,真理所当然是新一任精英队队长。
伊扎克将勋章别在真胸口,他扬起视线,问对方:“接下来有打算考虑调防吗。”
朝着部长敬礼后,真说道:“不了,我原本便是追随萨拉队长而来,那位前辈最大的心愿,就是为PLANT守住边境。身为继承了那份意志的人,我会代替他守在这里。”
伊扎克点点头,在他肩头捏了捏。
授勋仪式结束后两人私下聊了聊,伊扎克对真说,自己没有去看阿斯兰最后的样子,那人离开时穿着的军服,甚至是迪亚哥和护士帮着换的……
真却只是说:“这样也好,不看最好。”伊扎克看着他,真默默地望向虚空,说自己当年和最喜欢的人,甚至没能当面道个别。
对方病得突然,离开前在医院里托人带出话,叫他好好生活,要记得他们在一起时最美好的那些时光。
已经成长为青年的新任精英队队长红了眼圈,却倔强地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他轻声说道:“我会一直记得的,永远都不会忘。”
伊扎克这才明白,吉尔伯特说的话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而活下来的人,必须学会向前看。
他叹口气,拍拍真的肩。两人握了握手,就此告别。

之后伊扎克又找时间去了一趟阿斯兰在主卫基地里的宿舍,将对方留下的衣物收拾好,打包装进行李箱。离开时他在走廊外碰到海涅,朝着部长敬礼后海涅说自己准备申请调去边境,伊扎克问他:“为什么要去那里,首都防卫圈不是挺好?”
海涅自嘲地说:“是挺好,安全啊。”两人都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海涅低垂着眼角说道,“在舒适圈里待得太久,战友们用命去拼尽全力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然后海涅神情郑重地向眼前的部长再次敬礼,伊扎克抬手回过礼。两人在走廊上互相让出位置,擦身而过各走一边。
隔天海涅的调任申请从吉尔伯特手上转到伊扎克这里,由伊扎克做出了最终的批复:同意。

这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而仍存活着的他们依然要站直身体,仰头继续走下去。
和谈还在进行期间, PLANT国家电视台在重要时段,播放了一则新闻:伊扎克 玖尔从即日起,不再担任PLANT国防部长一职。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此引起轩然大波。由于没有后续报导,全国上下一片哗然,各国政府和媒体也格外关注PLANT这一轮的军事领导人变动。
按理说军部本该反弹尤其大,但接替的新任部长是伊扎克亲自提携的在这场战争中升起的新星,战功和人品都很能服众,军部众人就此被安抚了下去。
伊扎克在正式卸任前一天,前往军部在主卫的基地,对那里的官兵们做了最后一次演讲,具体内容没有向任何媒体公开。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自此安静地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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