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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主卫,身在设施中的阿斯兰却在临行的前一晚仍在遭受导师所谓的『教诲』,撒克逊能从他的精神世界里感受到一丝兴奋的波动,他将之归结为对方对于能够离开设施、以及去往战场、并且能够和之前结合过的向导再度会面而引发的精神层面的跃动。
撒克逊当然不能让这个哨兵与那位如今已经是精英队队长的向导重新结合,他非要跟随前往正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阿斯兰 萨拉的精神力调整权限已经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但必要的说教还是必须的,他在又一次突破了那层早已破碎不堪的精神壁垒后,到达图景中像过去许多个夜晚做过的事一样,将立于图景中央的那棵树毁去大半。
然后撒克逊满意地从阿斯兰虚弱的精神世界里退出,对着在现实中躺倒在地板上、因为电击和麻醉的作用全身是汗无法再动弹的哨兵说道:“不要以为到了玖尔队就能和你的那位向导重开连接,若你胆敢挑战我身为导师的底限,我会立刻上报你们的不轨行为,强制为那位队长指派一个哨兵进行配对。”他将话停在这里,给了有些迷糊的阿斯兰一点时间去消化其中的信息量,然后撒克逊扭头看了琼纳斯一眼,朝他示意,“至于不情不愿的向导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就让琼纳斯告诉你吧。”
留下这句话后撒克逊让轮椅带着他离开了房间,以往他总要等琼纳斯推着他走,今晚似乎和平时都不太一样。阿斯兰用余光看着那人消失在门外,原本站立在那里的哨兵靠到近前,将阿斯兰从地面上扶起来。
似有若无的叹息从头顶响起,阿斯兰却只是想着,如果今晚又要强迫他站一整夜,明天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伊扎克……
然而那个哨兵只是将阿斯兰架住搀扶到了床边,帮着他把僵硬的身体放平躺了下去。
琼纳斯起身的时候记起导师的那句话,于是他转动脚尖,面朝着床对面的墙壁,像是有意在回避阿斯兰可能朝他投来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不愿意被强行配对的向导可能会有的遭遇比你现在承受的这些还要糟糕得多,如果导师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觉得这个用词不怎么恰当,又或者说、是以他的身份不该拿来用在自己的导师身上的,于琼纳斯换了个说法,“如果导师用这件事来提醒你,说明他真的动了给那位队长指派哨兵的念头,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那一天到来的。”
强拆一对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的确不容易,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将另外的哨兵最好还是即将崩溃发狂的那一类关进一个房间里,再将那个想配给他的向导丢进去——猜猜看会发生什么事?
撒克逊用这种无耻下作的方式强行分配过许多对哨兵和向导,其中不乏早就有了专属哨兵的向导,他似乎只是喜欢进行这种折辱其中一方的游戏罢了,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经他手的那些人,只要他想,没有拆不散又按不拢的哨兵和向导,每当重新凑成一对,就会成为刻在他身后那面荣誉墙上的又一项成就,他以此为傲。
至于伊扎克 玖尔早就对于那些对待用身体做出了深刻体会这件事,撒克逊认为就不需要让阿斯兰 萨拉知道了,光是想象一下之后他们碰面时因为信息获取不对等而会产生的误会撒克逊便心生快意,对他来说由此能阻止两人再度心意相通地私下结合就足够了。
琼纳斯按照那位导师的意愿,平静地将所谓向导被强行配对时会有的待遇告诉了阿斯兰,最后对眉间深锁的人说道:“撒克逊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以你现在的能力,不要过多反抗才是最好的选择,那位队长的事——当做你们之间从来没有结合过吧,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
阿斯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直呼撒克逊的姓氏而非往常一样称他为导师,他强撑起身体,朝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发问:“你曾有过向导吧,是因为撒克逊的缘故,所以才……”琼纳斯转过身的时候阿斯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抬头看到那个人脸上永远难以捉摸的表情,既不痛苦也不难过,没有任何过度的情绪波动。
然而那只隼又悄然扇动着翅膀落在了琼纳斯的肩头,他侧过脸用指尖轻轻挠动精神体的头顶,轻声说道:“谁能想到,它也曾经羽翼丰满过呢。”
这是那个夜晚琼纳斯在阿斯兰的房间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对方离开后阿斯兰失力地倒了回去,他的冰原狼已经两天没有出现过了,阿斯兰却只能想着,难得可以不用被迫站着,他得抓紧时间休息,待到天亮时,就可以、到那个人的身边去了……
堕入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前阿斯兰又记起琼纳斯的话,他在睡梦里不安稳地咬咬唇,揪紧了身下的床单。

翌日午间一行人的穿梭机在伏尔泰号格纳库的收容区停靠稳当,早早带着一众队员们等在那里的伊扎克双手背在身后,怎么也掩不住心中的激动,身为副队的迪亚哥站在好友身边轻声嘲笑道:“淡定点啊,难不成还要当着一群小崽子们的面冲过去抱着阿斯兰转三圈吗。”
伊扎克嫌恶地扭头盯了迪亚哥一眼,之后穿梭机的舱门打开了,落下的阶梯在不久后有一只军制的白色长靴踏了上去,伊扎克来不及跟迪亚哥纠缠,迎头上前一小步,身着红服的年轻哨兵刚露脸的头一秒,站在不远处的银发队长和他的金发副官都是一愣,同时想道:那人是阿斯兰吗?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非要说的话,两年未见倒也不觉得间隔了那么久,只是那个人强撑着精神面容憔悴的模样实在太过不像话了,伊扎克咬着牙用只有他和迪亚哥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塔就是这样照顾一个S级哨兵的吗。”
迪亚哥心想这是抱怨也好真的在发出疑问也好,他、他都回答不了啊,便只能默默用掌心在伊扎克气到微微颤抖的后背上贴了一下,意思是先别激动,总得慢慢弄清原委不是。
阿斯兰飘下来后停在那里,转身回头看向舱口,撒克逊的轮椅先被机组人员搬了出来放到地面上,他本人由自己的那位哨兵搀扶着也在之后从舱口飘了出来,琼纳斯将自己的导师安置到轮椅上,推着他走到了玖尔队的一众队员面前。
两方对峙时伊扎克的眼神却只在阿斯兰身上转悠个不停,一边暗骂着搞什么啊为什么瘦成这样了?!这人在设施里根本没在好好吃饭的是吧!伊扎克正气得要死时发现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制服,又是迪亚哥在提醒他专注于眼前的情况。
伊扎克不爽地靠着磁力踏在地面上,用了很大的力气发出引人注目的声响,然后他抬起手朝着那位来自塔的导师敬礼:“伊扎克 玖尔,玖尔队的队长,谨代表个人,感谢您将阿斯兰 萨拉护送至此。”
撒克逊傲慢地抬抬下巴,看着对方身后的队员们也都跟着队长朝他敬礼,其中有一个黑发的少年半隐在人群中,眼神很是不善。撒克逊记得对方,那也是个从塔里出来的哨兵,能力不错精神力级别也尚可,不过不是他感兴趣的类型,所以在设施里并未亲自教导过对方。
伊扎克将手放下来后朝着始终默不作声低垂视线望着地板的阿斯兰靠过去,对方的座机先于他们一小时被送来,考虑着要和士兵本人再做一番交接确认才行,伊扎克伸手过去想要拉住阿斯兰的手臂,不经意间却看到制服袖口里漏出来的类似手环的装置,他猛地扯着阿斯兰的手腕问道:“这是什么?!”伊扎克知道在对待部分哨兵和极少数的向导时,塔的强制措施就是为他们佩戴禁制环,用来在极端情况下让被使用者失去意识或者丧失行动力。
可是这东西为什么会用在阿斯兰手上?伊扎克换了一只手腕扶起来看看,略有些沉的重量,两侧手腕上各有一枚禁制环,然而阿斯兰只是默默抽走了手,并没有做出应答,就像是那个问题并不是在询问他。
而伊扎克也确实是朝着那个跟随而来的导师发出的疑问,随即他想起迪兰达尔几次三番地提醒在撒克逊待在伏尔泰号期间必须要求全队上下——尤其伊扎克本人,对待这位导师时态度要尤如春风般温暖。
此时的伊扎克却想着:我去你妈的如春风般温暖啊?!此人代表着塔一方的势力,阿斯兰待在那里一年半这都成什么样了?一个士兵同时更是个哨兵,这一副营养不良八百年没被好好喂过饭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伊扎克正要上前理论,迪亚哥怕他这爆脾气要闹出什么事,迪兰达尔可是私下找过他,让他好好看住伊扎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迪亚哥扯着伊扎克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对方的动作顿时就停了,眼神却又凶又狠地盯着阿斯兰和撒克逊看了几个来回。
完全没有因此受到影响的导师让身后的哨兵推他去宿舍区,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很久没有乘坐穿梭机外出了,这一趟还真觉得有点累。
撒克逊回头招呼站在后方的阿斯兰,让他跟上自己。导师的房间按照当时的要求,以哨兵不能被任何人打扰到做为理由,所以装修好的房间安排在宿舍区走廊的最深处,对门就是撒克逊为自己选好的寝室,他隔壁的房间则留给了琼纳斯。
这样一来撒克逊就能对阿斯兰 萨拉在伏尔泰号上的动向有全方位的掌握,绝对不能让那位注册过的向导再来染指自己的哨兵,尤其要防止他们再度结合,只要让阿斯兰 萨拉死在战场上,也不算是破坏了他原先的计划吧。
撒克逊询问着宿舍区在哪个方位的时候伊扎克已经要忍不住想打人了,迪亚哥赶紧自己冲上去,赔着笑说道:“您这边走。”撒克逊身后的哨兵将轮椅转过方向跟着金发的副官走去,后面的阿斯兰却同又一次想捉住他的伊扎克错开了手。
伊扎克听到对方低哑地挤出一句:“抱歉……”然后就没了声音,只是慢慢跟着那位导师离开了。他莫明其妙地想着为什么要道歉啊?明明话都没能说上几句,随即伊扎克记起自己准备半天的欢迎致辞甚至没能派上用场,顿时心情就更加恶劣了起来。

完成了入队报到手续后,阿斯兰仍是被禁足在自己那个特制的房间里,每天三餐由琼纳斯送来给他。晚上的时候撒克逊会从对门进到他的房间里,像是个来访的好友一般,然而做的事又如同一个强盗。他仍是在试图攻击毁灭掉附于阿斯兰精神图景里的那棵树,似乎让阿斯兰死在战场上又或者是早一步精神崩溃,哪一样先发生都可以,他并不拘泥于顺序。
在这里阿斯兰所受到的精神攻击比之从前要更甚了,每每结束的时候还伴随着剧烈的呕吐,搅得他本就不好的食欲更是受到严重影响,白天里看到食物就会想起它们未及完全消化,在猛烈的精神攻击下从胃部逆流而出的样子,阿斯兰烦躁极了,但如果绝食又会因此而受到惩罚,完全是种糟糕的恶性循环。
如今他们已经身处战区,时不时不会有作战任务,撒克逊从来不吝于亲自送阿斯兰出击,哪怕前一秒他还在阿斯兰的房间里对他进行又一次的精神攻击,只要战斗警报响起,他就会露出微笑,让琼纳斯推着他的轮椅跟随阿斯兰去往机库,待到那台名为救世主的机体离开主舰,他又会悠然自得地和自己身后的哨兵一起前往舰桥观战。
刚一开始伊扎克拒绝无关战斗人员进入自己的舰桥,但在撒克逊向塔报告之后,层层交涉的结果是以『导师身负监督哨兵的特殊使命,不算无关战斗人员』为由,为他强行讨要到了进入舰桥的许可。
伊扎克觉得自己的私人领域被侵犯了,要不是迪兰达尔一天几个通讯不断提醒着他不可以在目前的情况下和塔派来的导师起冲突,他早就直接动手拆散某人的轮椅了。并且因为多少还是要为阿斯兰此时所处的立场考虑,伊扎克只能选择暂时忍耐。
可是他还是无法和阿斯兰靠近,甚至不能过多地交谈,对方来到伏尔泰号转眼已经近三个月,仍是每天被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一日三餐都由别人代领。
伊扎克找撒克逊理论时用的理由是:“哪怕坐牢都他妈给个放风时间吧?!”
听到他说的粗口迪亚哥无语地在后面捂了捂脸,但他知道伊扎克已经按捺着没有骂出更难听的话了,在撒克逊狡辩着说道阿斯兰 萨拉的精神力确实很不稳定的时候,队长大人终于不顾一切地硬气了一回:“那么请您将关于阿斯兰 萨拉精神状态的详细报告交给我,我是注册过的专业向导,相信在调整哨兵精神力方面的技术不会比您差。”
几乎要被一步将死的导师当然不会容许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于是迂回地做出了些许的让步,同意阿斯兰在每日三餐时间可以自由去往舰上的餐厅,这让伊扎克多少有了些赢得小小胜利的快感,他相信能和阿斯兰说上话,之后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
只是伊扎克不知道这个表面上由撒克逊做出的让步却在私下里让阿斯兰又受到了更狠厉的对待,原本只在晚间进入哨兵房间里的撒克逊现在要求阿斯兰在没有战斗和简报任务的午间也必须将精神世界开放在他面前,一天不少于两次的体罚让原本还尚能支撑住自己的人几乎陷入绝望之中。
伊扎克在餐厅遇到阿斯兰时总会提醒道:“你能多吃一点吗?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我让医务室的医生……”
而他的话永远没有机会说得完整,阿斯兰会在这时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然后当伊扎克的雪豹出现的时候,在众人眼里对着虚空喊道:“别再跟着我了!”
餐厅里那瞬间无言的寂静令所有人都感到难受,队员们看到自己的队长露出的表情都纷纷暗自埋怨起那位萨拉前辈,明明副队长说过对方是个很好的人呢?每天只在用餐时露个面,从来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出击时也总是独狼般地只会自己冲在最前方,怎么看都是个孤僻的人啊……对方初到那日,本来要为他举行的欢迎会也在队长一句轻描淡写的『撤了吧』后取消了,自此就没见他和这舰上的任何人有过多的交集,什么温柔善良有强大亲和力的前辈,说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吧。
对于这种疑问,迪亚哥也无从解释,更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阿斯兰总被那个撒克逊导师跟随着,除了在餐厅就是在格纳库,用餐时间本就短暂,而阿斯兰出击前和出击归来时撒克逊都要亲自过来一趟,余下的时间就在舰桥盯梢,根本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去接近阿斯兰,包括伊扎克。
而迪亚哥不知道的是,伊扎克一直在酝酿着如何和撒克逊正面冲突一次,好把发生在阿斯兰身上的那些事摸个透彻。现在的阿斯兰就像个被塔扣住的人质,虽然待在伏尔泰号上,每次出击也都好好地在履行自己身为一个士兵的职责,但伊扎克却感受不到他身为人的活力。
因为分别太久,现在又不能做出直接的接触,只能从外表上来判断阿斯兰的精神力确实如撒克逊所言完全不稳定,但身为导师却一直没能让阿斯兰从那样的境地中走出来,反而像是日渐严重了,这种反常不由得让伊扎克怀疑塔派来的这位导师是不是有问题。
而在将这个疑问对着迪兰达尔抛出后,对方对于撒克逊身份的解释也让伊扎克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既然是萨拉前议长的拥戴者,又怎么可能好好地照顾阿斯兰呢!联想到那些行为伊扎克越发不安,抓住了这一点的迪兰达尔却是露出微笑:“怎么样,要不要和阿斯兰君一起帮我一个忙?”
至此伊扎克突然茅塞顿开,他知道迪兰达尔上任前期一直在试图肃清塔内的反对势力,结果相当不尽如人意。伊扎克想着,换成他自己会怎么做呢?——当然是静待着一个突破口出现在眼前。
当然说是静待也不确切,人为地制造出一些矛盾推动事态发展来获得突破口是最省时省力的好方法,那个人已经用了很长时间来布局,而阿斯兰和自己甚至整个最高评议会,都不过是迪兰达尔所能用上的工具中的某一样罢了。
可是伊扎克不能拒绝,他要尽早将阿斯兰从那泥潭般的地方拉出来,为此就算和这个狡猾的政客联手也无所谓。伊扎克板着脸问对方:“我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要做。”
“啊?”
“目前都只需要你按兵不动。”
“……你知道阿斯兰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吗?”脑海里闪出那人每天在餐厅里食不下咽的画面,伊扎克难过极了,小豹子每次试图接近阿斯兰都会被赶开,回到队长室里伊扎克就要对自己的精神体安慰上很久,幸而每次被阿斯兰无情地凶过后,那只冰原狼总会出现在伊扎克的房间里待上一小会儿,舔着小豹子的头顶像是在告诉它,不要和自己的主人生气。
但冰原狼很快又会消失,伊扎克明白它已经很努力了,阿斯兰在回到那个隔绝精神力的房间后,理论上它是无法出现在外面自由行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它拐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这里……
现在伊扎克还总是会梦到那棵树和试图砍断它所有枝桠的人,并且原本隔几天才会出现一次的梦境变得更加频繁了。每每闭上眼休息的时候那场景总在眼前重现,真实得令伊扎克在醒来后也还是捂着鼻子防止鼻血弄脏房间,然后强撑着越发酸软的肢体去浴室里做清理。
他突然想着,这一切会不会和阿斯兰有关?可仅仅是猜想,他没有机会和那个人好好地谈一谈来得到答案。
某天里伊扎克尝试着让精神力附到进入自己房间的冰原狼身上,他凝聚着所有力量,在凌晨时分潜入阿斯兰的房间,看到那个人躺在床上全身是汗地小声发出呻吟,冰原狼身形巨大,靠在床边时可以俯视主人平躺着的身影。
阿斯兰的眉宇紧锁看着不像睡着了,反倒更类似在昏迷,伊扎克借由这个契机和阿斯兰短暂地做了次精神结合,他对着那层被拆解得破碎不堪的壁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曾是他细心呵护过的最引以为傲的杰作,如今却不知为何损毁得如此严重。
单从糟糕的程度来看,几乎没有任何防卫的功能了,而在那后面隐隐波动着的散乱的精神线也透着一股子无精打采的模样,伊扎克总算明白了阿斯兰自从来到伏尔泰号上后情绪不稳焦躁不安的原因,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及时进行补救,对哨兵而言绝对是灾难性的打击。
然而这个夜晚伊扎克也无法做到更多了,他只能凝神慢慢地从附着的冰原狼身上退出,精神力回到自己身上后,他也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手和脚都在不自觉地颤抖,那个与世隔绝的房间让他无所适从,费尽力气地回过神伊扎克闻到一股血腥味,他懊恼地去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撕开捏成小团塞进鼻子里。

第二天伊扎克气乎乎地在餐厅里和撒克逊理论,对方却只是满不在乎地说着:“萨拉队员的精神力就是这样起伏波动反复无常,你以为他长时间滞留在塔内的设施里是为什么?”
“照顾好哨兵的情绪难道不是你身为导师的责任吗?”伊扎克还在头昏脑胀,但气不过这个家伙总是在为自己的失职而狡辩,一时间连敬语都顾不上用了。在他和撒克逊吵得不可开交时,阿斯兰却坐在一旁的餐桌前,垂头看着放在桌上的早餐发呆,但又更像是没有力气做出什么反应。
望着这样的对方,伊扎克气得捋着袖子想打人,迪亚哥围观时看到那人一抬手就知道他想干嘛,赶紧上前来将人拦下,气愤不已的伊扎克怒不可遏地顿在那里,朝着撒克逊悄然释放出某种属于向导的精神暗示。
对于伊扎克的无礼撒克逊甚是不满,回到房间后就立刻向塔内报告了这位向导对他的不敬,并且表示:玖尔队的公务看起来并不繁忙,这位队长居然还有闲心来置喙不属于他管辖范围内的哨兵的事。
因为一开始军部和塔协商的结果就是阿斯兰 萨拉的精神力调整只能由撒克逊全权负责,伊扎克的行为等同于践踏了这份条约,本着不能让军部越过塔的权限的想法,高层们对于玖尔队长同时也是玖尔向导越发不满,指令传达到伏尔泰号甚至只用了几小时,伊扎克接到塔硬性要求他再度以开放式的态度接纳来自各舰船上的单身哨兵,为他们进行精神抚慰的指令,以便在局势紧张之时为军部安抚好这些躁动不安的战力。
对此玖尔队正副两位队长的脸色都十分地不好,迪亚哥大致猜到伊扎克又遭到强压的原因是他想替阿斯兰出头,那位来自塔的导师实在是个心机重重的人,一方面想借此教训伊扎克先前对他的无礼,另一方面让伊扎克事务缠身,就更没有空去看顾阿斯兰的状况。
真是个令人头大的僵局啊,伊扎克看着电子指令上那一行行令他厌恶的向导专用语,眉心深深地拧了起来。
就在伊扎克考虑着直接将撒克逊和他的那个跟班哨兵塞进穿梭机扔出伏尔泰号时,接连发生的种种却像是环环相扣的拼图,渐渐地在迪兰达尔的手中显现出一个具象的图形。

某天里撒克逊的哨兵推着空轮椅来到整备班的工作场所,虽然那个人使用了诸如『请』、『拜托』、『非常感谢』之类的字眼,让工作人员替他的导师对这副轮椅做些检查和调整,不过以那位导师平日里在舰上的表现,大家都觉得这些词肯定是哨兵自己加上的。
队员们都不喜欢这位眼高于顶的导师,况且他们的队长因为那个被导师禁足在房间里的前辈每天都板着脸,真也在餐厅里宣传过这位在所有受训过的哨兵和向导眼中作风强硬行事狠绝的导师干过的一些不体面的事,大家由于讨厌撒克逊而连坐了这名哨兵,一个个都表示没空帮伟大的导师调整轮椅,再说无重力空间这种东西本来就用不上。
于是有人假装好心地提醒琼纳斯:“不如让导师尽早适应用空浮四处游荡的日子吧,毕竟是他自己要求跟随萨拉前辈到舰船上来的呢。”
琼纳斯无奈地笑着耸耸肩:“我也只不过是听从命令罢了,请不要为难我……”
“导师的命令大不过军令吧,我们可忙着呢。”一个人说出这话,立刻迎来一堆附和,琼纳斯只好站在那里,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家的皮立刻绷紧了。
伊扎克远远看到那个哨兵马上赶过来,听琼纳斯说明原委后他朝自己的队员摆摆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派个人接手这件事。
虽然不情愿,但队长的话是要听的,于是大家推来推去从人群里挤出一个年轻人,对方要死似地发出哀嚎,最后认命地上前将轮椅接走,他问哨兵:“明天来取可以吗?”琼纳斯摇摇头说我在这里等着吧,因为这话他得到了一个冷哼,“那你等上两小时吧。”
琼纳斯没去在意对方的态度,只是转而向伊扎克说道:“谢谢,您帮了我大忙了。”他的精神体悄然落到伊扎克肩上,哨兵的精神体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去亲近向导,尤其是个没有专属向导的哨兵,他们的精神体更是趋向于对接触到的向导示好,琼纳斯愣了一下准备将那只隼招回来,伊扎克却毫不在意地将手伸过去,精神体用喙磨蹭他的指尖,甚至还叼着轻啄了两口,像是在同这位向导玩着游戏。
伊扎克笑着抽手出来戳戳那小脑袋,他的眼神转到琼纳斯那边,突然提议道:“两小时不算短,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如果是想打听阿斯兰 萨拉的事,非常抱歉我什么也不能说。”
“这样。”伊扎克沉吟了几秒,“那么能拜托你替我多照看他吗。”
“玖尔队长。”叫着这称呼琼纳斯笑了,“我是塔的人,跟随撒克逊导师,您的请求恐怕……”但他说完又想了想,“您是议长那边的人。”
伊扎克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是。”
“那就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了。”
“是吗,我明白了。”两人互相深深地对望了许久,隼终于飞回主人身边,落在他肩头安静地蹭着,伊扎克转身离开,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

转眼战事重启已经近半年,这期间阿斯兰和伊扎克单独交谈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超过一小时,平时必要的布防任务和简报,这些是撒克逊必须跟随在旁的,最低程度也会让自己的哨兵盯梢,伊扎克顶多只能关心一下阿斯兰的状况,问他一句:“还好吗?”
除此以外两人再没有什么接触,阿斯兰能感觉到越发贫脊的精神图景中,那棵树已经开始有了枯萎的迹象,他想这也许是自己快要崩溃的前兆,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反而要平静了许多。
战场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之一,虽然和那些队友们至今没能有机会打成一片,但包括那个年轻的小哨兵在内的几位机师,出击的时候都很愿意跟在他身后。援助之类的阿斯兰不敢断言自己不需要,但也还是会随时伸出手默默护着那些孩子们一把,这让他在舰船上的待遇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毕竟对士兵来说,这就是最简易便捷的增进感情的方法。
只是出击归来见到前来迎接自己的撒克逊,再对比总是能很兴奋地跳到伊扎克眼前炫耀最新击坠数的真,能得到身为队长的伊扎克送出的一个微笑附带着揉弄头顶的待遇也是很令人羡慕的。
阿斯兰脱下头盔后看到真的那只纯黑色精神体追着伊扎克的小豹子不停转圈,心里失落的感觉铺天盖地袭卷而来,他自己的冰原狼现在每周都不一定能出现一次,有时候只能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伊扎克几乎切断了联系隔绝了交集,对方的雪豹再也没有来缠过自己,冰原狼大概也意识到可能很快就不能再继续以实体的形态出现,为了不给主人带去麻烦,它也没有再去过伊扎克的队长室。
这样的认知让阿斯兰本就疲惫的身心更加无力,他跟随着撒克逊回到自己的寝室,对方监督着他完成了今天出击需要上交的简报,然后在房间里又一次对这个没有半点活力的哨兵展开了精神力攻击。
只是今天又与平时不太相同,撒克逊对阿斯兰说道:“你看到了吧,那位玖尔队长显然是对另一位哨兵的兴趣要大于你。”这话题无法令阿斯兰打起精神去开口应对,他只是安静地躺在地面上闭着眼,尖锐的攻击不断袭来,他全身疼得厉害冷汗直流,打湿了身下的地板,然后撒克逊又说,“不如我写份报告,就建议让他和那位哨兵结合吧,毕竟相处愉快又融洽是件不容易的事,比强行指派要好多了。那位队长一直在给附近其它舰船上的哨兵做精神抚慰,也许盘算着一个个接触过去,挑选一位称心如意的哨兵做为对象呢。”他注意了一下阿斯兰的反应,看他用力捏紧拳头的样子忍不住无声地笑出来,“说不定他们两个早就私下结合过了——毕竟你离开了ZAFT两年,单身的向导和哨兵总是很容易互相吸引的,你说呢。”
随便吧,阿斯兰心想,随你们怎么做都行,弄死我,再给伊扎克一个他喜欢的能让他开心的哨兵,只要不是强迫性质的结合,阿斯兰想他怎么都愿意接受的,毕竟这事本就不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他一直谨小慎微地在舰船上努力履行自己身为士兵更是一个哨兵的职责,为了不给伊扎克带去麻烦,所有该他又或是根本不该他来承受的痛苦,他也都咬牙挺下来了。可是一想到伊扎克对着真微笑的样子,心里就总是空落落的,那个笑容本来该属于他,而现在却是对着另一个哨兵……
阿斯兰知道伊扎克在给真做着有限的精神抚慰和调整,之前拉克丝也这样慷慨无私地帮助过他,但阿斯兰觉得自己不能接受,就算伊扎克不是他的专属向导,想要独占那个人的心思,对阿斯兰而言,一刻也不曾停歇过。
只是那个人现在甚至还在给其它队伍里的哨兵调整精神力,他曾好几次遇见不认识的哨兵开着MS降落在伏尔泰号上,无论彼时手上在忙碌什么的伊扎克都会立刻放下公务二话不说赶过去,带着那些哨兵们到一个阿斯兰从来没有进去过的房间里,待上很久才出来……
阿斯兰的眼里酸涩得像被挤了柠檬水,他趴在地板上,感受着心脏那一处的疼痛渐渐盖过了来自脑海里的其它痛觉,水珠从眼角冒了出来,他只能闭上眼。
撒克逊收回加强了数倍的精神力攻击,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哨兵在自己面前闭上眼虚弱地躺着并且落下泪来,他冷冷地嘲笑道:“我早就说过了,不会有人期待你回归的,阿斯兰 萨拉,你就该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默默地死去。”
离开前撒克逊又让琼纳斯把阿斯兰用禁制环固定在墙上,他已经虚弱得根本无法站立,琼纳斯皱着眉将他整个人撑起来,强力的磁性还是把阿斯兰扣在了半空中,他的领口和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琼纳斯顿了一下扭头向撒克逊询问道:“导师,要是继续让他站一整晚,恐怕……”
“不用管他,回房间去吧。”撒克逊没有给阿斯兰任何多余的眼神,更不可能产生什么恻隐之心,只是自顾自地转动着轮椅离开了这个房间。
“……”阿斯兰垂着头轻声说,“谢谢。”他知道最近以来每次体罚进行到凌晨,这个哨兵就会悄然进到房间里,将被迫吊在这里的他放下来,好让他至少能稍微休息上几个小时,撒克逊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命令的,这只能是琼纳斯冒着巨大风险的自作主张。无论如何对于这种好意,阿斯兰心存感激,于是趁着今天还保有一丝清醒,他第一次向对方道了谢。
琼纳斯没有回答,只是在他肩上按了按,说道:“我还是凌晨的时候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明白。”阿斯兰在昏睡过去前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呼吸和心跳都不正常地变得极快,但是想到起码后半夜能有机会去床上躺一躺,心情还是稍微觉得轻松了一些。
然而今天凌晨舰船上的遇敌警报要比琼纳斯来得更早一步,房间里回响着的烦人声响干扰了阿斯兰那游走于临界点的混乱心志,琼纳斯推着导师进入房间,然后那个人上前来将阿斯兰手上的禁制环从磁力环境下脱出,阿斯兰整个人倒在对方胸口,琼纳斯朝向身后的撒克逊:“导师,这个状态怕是不能完成出击任务了……”
撒克逊朝着门口歪了歪头,命令道:“带他去格纳库。”
这天凌晨里阿斯兰换上气密服后又被推进了救世主的驾舱,他在一片没有极限的疲惫和混乱中剧烈颤抖着,甚至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驾舱遭到了异常猛烈的外部攻击,阿斯兰松开了操纵杆,他隔着头盔想要护住头部,耳边嗡嗡作响,本不该在真空中传导的炮火声、僚机上的机师们通过音频的交谈声、甚至那些联合一方的舰船上不知如何传来的谩骂声,都一一地侵入了他的耳膜。
然后阿斯兰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说道:“打那台红色的机体,它是ZAFT如今的象征。”
无数的炮火冲着救世主袭来,阿斯兰却觉得这和他曾在梦中,或者撒克逊所强行映射到他脑海中的场景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耳边轰鸣不断的同时挤入那个导师的声音,冷冰冰地说着:“没有人期待你的回归,你是个连自己的父亲都能背叛的家伙,不如一个人静静地死去吧。”
救世主的机能在无数炮火交叉着的主战场正中完全停止,舰桥上的队长愣了几秒扭头急速地赶向格纳库,迪亚哥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当心点啊!”可是当他再次将视线放到正中的大屏幕上时,那台深红色的机体已经被卷入如烟花般腾起的巨大火光中。
迪亚哥的心顿时凉了半载,撒克逊却在他身后看着那朵美妙无比的死亡之花,得意地笑出声来。

谁也不曾想到阿斯兰到底还是捡回一条命,在伊扎克准备出击前,真用脉冲架着几近损毁的救世主回到了主舰上,随即这位年轻的哨兵在等待机体稍做补给后又再度出击。
医务班的人将救世主里的机师抬了出来,由于伤情太过严重血水从驾舱一路翻滚到担架上,伊扎克担心得恨不能放弃出击,但是外面还有那么多ZAFT的士兵在拼命,他不能只为了阿斯兰一人停下脚步……
迪亚哥从舰桥赶到了医务室,得到的回复是:还有救。
他立刻透过通讯将消息告之了伊扎克,那边颤着声咬牙说道:“给我看好他,要是我回去他不在了,我宰了你们所有人!”
“…………”冤大头担当的金发副官只能在走廊上长叹一声,对着紧闭的手术室的门说道,“阿斯兰啊阿斯兰,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握在你手上……撑着点可别挂啦。”
当天晚些时候联合的这一波进攻终于退去,刚一回到主舰上的伊扎克连作战服都没来得及换掉就奔向了医务室,手术中的灯还仍亮着,迪亚哥惨兮兮地垮着个脸守在那里,看到上司回来忙不叠地跳起来粘了过去,这对好友互相撑着在走廊上站了许久,一直到手术结束这才一个去找主刀医生谈话一个直接就钻了进去,跟着担架推车一起去把昏迷中的阿斯兰推出来送到病房的床上。
得到消息前来的撒克逊似是有些失望,原本以为阿斯兰 萨拉在战场上精神崩溃,这就是他那短暂人生的终焉了,谁知道这个可恶的哨兵又一次挺了过来。
没死成呢,真是遗憾。
撒克逊装模作样地对自己管辖的哨兵关怀了一番,在得知今天阿斯兰需要待在医务室里进行观察后,他扭头看了琼纳斯一眼,意思是让对方在这里盯着,别让不该靠近阿斯兰 萨拉的人钻了空子。
事实上伊扎克还真没空去做撒克逊所谓的那个钻空子的人,他忙着整理事后的作战报告,清点伤亡人数和受损机体的数量。并且阿斯兰是FAITH,伤成这样是需要单独向迪兰达尔报告的,正好伊扎克也有很多话想和对方说,于是完成上述那些工作后,银发队长在已经接近午间时接驳了议长工作办公室的通讯。
伊扎克原本怒气冲冲地想好了一堆质问的台词,然而都在看到迪兰达尔那张掌握全局的脸孔时吞回了肚子里,他到底是明白,阿斯兰和他都不过是无数棋子中的一枚,棋子有什么资格和用他们来博弈的人交涉呢,对方摁死他们可以如同摁死蚂蚁,现在的伊扎克只想迪兰达尔能快一点完成那场肃清,好让他有机会将陷得太深的阿斯兰拉出来。
看着那个人独自翻滚在泥泞中挣扎,伊扎克于心不忍。
迪兰达尔看出银发军官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他才浏览完对方提交的那份报告,阿斯兰不负他所望活了下来,但现在计划卡在中途缺失了重要的道具,不过没有关系——他早就做好了另一手准备。
“就快要成功了,所以,推他一把吧。”这是迪兰达尔在伊扎克无声的抗拒中给出的答案,直到后来伊扎克才知道那个所谓的『他』,并不是指阿斯兰,而兵行险招的议长大人已经开始愉悦地期待着布局结束后收获的成果了。

救世主毁于联合军的围攻而阿斯兰从死亡线上脱出不到48小时,新一台将交由阿斯兰本人驾驶的机体就被送到了伏尔泰号上。
不久前阿斯兰被撒克逊带回了房间,理由是S级哨兵重伤后的精神力薄弱,待在医务室这种嘈杂的地方不利于养伤。伊扎克赶过去跟这位导师争执了起来,于是机体交接工作只好由迪亚哥代为处理。
他在签收的时候先是看看那台静静地站在收容区里的机体,再低头翻动手上的交接文件,沉默许久挤出一句:“无限正义?……”呵,先是救不了自己的救世主,现在又来个……算了,迪亚哥表示他连吐槽的心思都没有了,既然是议长大人的主意,只能怪那人在起名方面的品味真不怎么样吧。
迪亚哥完成了签收工作还没回过神来,舰船上又拉起巨响的遇敌警报,副队长一脸懵逼地心想这才过了多久啊?!他裹了句粗口刚要往外爆,格纳库入口处一阵吵闹声让所有人都转移了注意力,是伊扎克挡在了门口,被拦着的人是伤还没好全的阿斯兰,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迪兰达尔送来的机体刚刚签收——不过迪亚哥打赌就算这台无限正义没有到位,今天阿斯兰也会拼了这条命随便挑台扎古出去送死。
撒克逊跟在后面像看笑话一样欣赏着那两人不断地争吵,刚刚警报响起的时候他正在对阿斯兰进行例行的每日教诲,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他几乎要为此大声欢呼。
至于那位议长送来的MS,不过是新的催命工具罢了,撒克逊想今天在这里,他终于能亲眼目睹着阿斯兰 萨拉在战场上化为灰烬,待到自己的计划成功,也是时候该回归塔中了。
撒克逊在阿斯兰身后轻声说了句什么,哨兵先于那位向导听清了这句话,伊扎克的听力不如阿斯兰敏锐,在警报声中受到严重干扰,他盯着撒克逊那张讨打的脸,恨不能上前将对方的轮椅就地踢翻。
阿斯兰扶住了伊扎克激动地压在门边的手腕,但那接触只停留了半秒,以他飞快地用力推开对方宣告结束,阿斯兰松手穿过伊扎克飘开后空出来的缝隙,成功进入了格纳库。
“阿斯兰 萨拉,你站住!”伊扎克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头盔就位,全新的机体就在阿斯兰正前方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放这人离开的话,也许这次对方就不会再回来了。伊扎克上前从后方直接抱住了阿斯兰,终于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撒克逊在轮椅上挺直了上身,指尖紧紧扣在扶手上,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阿斯兰主动推开了那位银发队长。
伊扎克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他听到阿斯兰轻声说道:“请不要在导师面前碰触我,身为向导,你知道这不合规定。”
“我……”伊扎克想他该说些什么的,可是警报声仍还绵延不绝地回响着,新一轮战斗近在眼前,他只能松手,“小心些。”
阿斯兰没有回答这句嘱咐,他朝着不远处停在脉冲脚下的小哨兵看了一眼,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不自觉抖了抖脚,阿斯兰却是自嘲地笑笑:“也许导师是对的,和其它哨兵配对于你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伊扎克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这似是而非的责难做出反应,他被撒克逊拦在离阿斯兰很近很近的地方,大半年来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对方却在此时说出这种话,阿斯兰一定是知道他给真做过精神抚慰,可仅仅只是上级对待下级的关怀而已啊,至于其它舰队里的哨兵,若不是被塔施予压力,他又怎么可能操心去管。伊扎克想着,无论如何那和我们之间的结合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要责怪我呢……
银发的向导站在那里,茫然而又不知所措。
可是之后记起自己身为队长的职责,伊扎克看着那台开启相转移装甲的无限正义已经滑出闸道离开主舰,他也只能做了几次深呼吸,扭头迅速赶往舰桥。

联合的新一轮攻势持续朝着又出现的新一台深红色机体而去,迪亚哥默默腹诽道这涂装怕不是真的是故意的吧……他在自己的小扎古里摇摇头,配合身在舰桥的队长指挥着队员们进行反攻。
无限正义时而危险地凝滞一番又重新开始动作,阿斯兰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本就不该出击,只是撒克逊对他的洗脑太过彻底,此时他的脑子里和上一次一样,完全乱成了团,手上的动作基本只是在依附本能而已。
阿斯兰记起刚才伊扎克拦住他时焦急又气愤的模样,悄悄说服自己那个人其实是关心他的吧,可是再一想到伊扎克和那个小哨兵有说有笑的场景,心里的那道早已残破的防线就进一步崩塌了……
伊扎克从来都不是他的专属向导,阿斯兰知道自己也根本没有因为对方和其它哨兵接近就产生不快情绪的资格,但一想到当初心心念念迫不及待要见到的人就要成为别人的向导,心里那股巨大的失落感还是止不住地倾泄而出。
上一次没能死成,阿斯兰不知道自己该遗憾还是高兴,撒克逊说得对,他不被期盼,也无人等待,就该这样默默地死在战场上。
可是阿斯兰还想再和伊扎克说说话,希望能和他单独相处哪怕仅仅一分钟而已,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尽力了,他想守着PLANT守着伊扎克,哪怕那个人其实并不需要他的这份力量。
阿斯兰又一次停止了所有动作,脑海中放大的声响似乎并不再像之前那样干扰到他,视界逐渐变得更开阔了,他甚至能听到来自伏尔泰号的舰桥上的声音,伊扎克对着队员们下令:“别让阿斯兰那家伙落了单,离他近的机体——迪亚哥我指的就是你!给我靠过去做援护!”
那位金发副队长发出一声超大的:“啊???”他鬼吼着,“凭什么是我啊!你的哨兵你自己顾啊!”但是手上却没有停下,操纵着机体朝着阿斯兰所在的方位靠近了些,哼哼唧唧地说道,“自己犹豫不决还要赖别人不够努力。”伊扎克喊道你叽叽歪歪个啥?迪亚哥当场滑跪,“我是说,我明白了,我去照顾阿斯兰的后背啦!”
处于这段对话中心的阿斯兰看向通讯端口,一闪一闪的灯是红色的,没有任何接驳的迹象。
然后他渐渐地听到了更多的声音,来自ZAFT一方的、以及联合舰船上的,指挥官们在引导着战场上的MS移动位置,从哪一处空隙进行攻击。
整个战局的图形清晰地呈现他在眼前,阿斯兰握住操纵杆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脑中微光乍现,他接通了主舰上的通讯,按照那些脉络将一幕幕闪过的重要情报传输到舰桥。
在这方战场上活跃着的哨兵都开始发觉有股可怕的压迫感无形地笼罩了下来,为数不多的向导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其中也包括身份仅仅为导师的撒克逊。
这种情况在塔的相关文献记录里出现的次数仅以个位来计,有一位哨兵在这里经历了少有的二次觉醒,文献上将这类人形容为『黑暗哨兵』,稀有程度惊人,二次觉醒后的能力甚至能超过之前的几倍到几十倍。
撒克逊为此而兴奋起来了,他突然觉得阿斯兰 萨拉其实不该就这样死去,他该被留下来带回塔中,永远禁锢起来以供他们好好做个研究,这个一次次让他既惊喜又意外的年轻人,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无尽的谜。
联合一方在收到了ZAFT的士兵里有黑暗哨兵觉醒的报告后,很是谨慎地迅速撤退,随即纷纷回到伏尔泰号上的众人却发现无限正义的机师让机体独自在宇宙中飘浮着,伊扎克透过通讯听到阿斯兰喘息的频率不正常,可是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头盔里有很多水珠在摇荡,此时的伊扎克也顾不上舰桥里那么多人,他靠近屏幕,轻声对阿斯兰说:“归航吧,我在这里等你。”
驾舱里的那副身体震颤了一下,手指挣扎着慢慢又握紧了操纵杆,无限正义在停止动作许久后终于又重新启动,跌跌撞撞并不怎么顺利地回到了伏尔泰号上。
伊扎克扭头往格纳库赶去,到达那里的时候却只见到了又一个僵局,远处无限正义的驾舱并未开启,迪亚哥见到他立刻疯狂地挥手,指了指低处的一个身影。
伊扎克看清那是轮椅上的撒克逊,对方正在为亲眼目睹了一个黑暗哨兵的觉醒而激动,转动着轮椅不停地想要靠近无限正义。玖尔队上的队员们包括整备班的人全挡在了那里,他们先前听到这个导师的所谓要将阿斯兰 萨拉带回塔里进行研究的言论后都义愤填膺,只想着等队长来了亲自处置这嚣张的老头,至于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人到萨拉前辈身边去。
站在格纳库门外的伊扎克面对着那片混乱停顿了两秒,随即挺直身体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看到他终于出现队员们松了口气,撒克逊也注意到那位精英队队长正在朝着他们走来,不过这也并不会改变什么,身为权力凌驾于军部之上的塔的导师,他完全有从这里直接带走阿斯兰 萨拉的绝对决策权。
于是他回头看着伊扎克不断靠近的身影得意地说道:“呵呵,这个被你抛弃的哨兵是我的,你不要妄想能够……”他的话断在这里,被伊扎克恶狠狠甩来的一句『滚!』给截停了,大概是完全没预料到对方居然口出恶言,撒克逊足足愣了好几秒,迪亚哥看到他身后那个一向没什么情绪展现在脸上的哨兵扭开头一副憋笑的表情,撒克逊气得话都说不利嗦了,颤悠悠地指着伊扎克厉声谴责道,“你居然敢用这种、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走到众人面前的伊扎克转过身双手插腰,略微放低了视线同撒克逊对视:“闭嘴,马上给我滚!这就离开我的舰船!”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伊扎克在无声中默默放出了一股以精神力为主的暗示,和前阵子做过的一样,但这次大概在他更加努力地集中力量之后,似乎无形中确实影响到了身为导师的那个人。
撒克逊露出些许不适的表情,但仍是态度强硬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区区走狗还真以为手握多大的权力了?”伊扎克在怼人这方面的最高记录是差点把迪兰达尔气到吐血,他想那位大人我都不怕照样惹,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叫嚣?
“难道你不是军部的走狗吗!”
“军部的走狗可是有枪有MS的,送你一程简直易如反掌。”伊扎克这么说完还要求证似地偏头对站在他身侧无声狂笑中的迪亚哥问道,“你说导师大人的穿梭机若是『失事』了,报告要怎么写?”
迪亚哥立刻收敛了笑容,两腿分开比肩宽,双手下垂对握,他闭着眼低下头满脸遗憾又机械化地念道:“伟大的撒克逊导师在返回主卫途中遭遇联合军的追击,不幸丧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大家静默了一分钟,撒克逊意识到这是在给他默哀,气得直拍打扶手,他指使着琼纳斯上前去轮流给那不知礼数的正副队长一个教训,对方却是为难地说道:“导师,这么多人我也打不过啊……”
真从人群里挤出来,下巴一抬下了战书:“都是哨兵不如你和我来一对一啊。”
琼纳斯一脸谢邀的表情谦逊道:“我甚至不是军人,跟在役的你没法比,我认输。”
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两边人数悬殊地对峙着,撒克逊当然是不肯服软的,无奈所有胜算都远离他之后,就连他身后的哨兵都在伊扎克一个眼神下迅速推着他的轮椅朝不远处的穿梭机走去。路途中撒克逊还在不断地命令琼纳斯将他推回去,今天不带上阿斯兰 萨拉他绝对不甘心就此离开,然而不为所动的哨兵却是假意安慰道:“他们人多势众,冲突起来不划算,不如先回主卫吧。”
“你…………”差点气晕的人还在努力想要让轮椅回头,无奈力气实在拼不过一个哨兵,哪怕等级再低那也是个哨兵……移动过程中撒克逊突然震了一下身体看向前方,那些MS和穿梭机在他眼中的世界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压低身形做出捕猎姿势的雪豹,这和他之前在阿斯兰 萨拉的精神图景里见过的那一只很类似,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眼里的雪豹大得像个小山包,它咆哮着腾起上半身猛地扑了过来,撒克逊吓得惊恐万分,操纵着轮椅想要后退,但他身后的哨兵此时掌握着轮椅的主动权,似是用了些力气将他按在那里继续往前推。撒克逊发出喊叫,只是他被推着已经远离了其它人,再也没有人会去在意他制造出的任何声响。
看着渐渐走远的那两人,似乎队员们还是觉得不解气,一个个说着要上前暴打那老头一顿才行,整备班的某个人突然站了出来说道:“不怕不怕,我早就下手了。”他将手掌摊开捧着一堆齿轮弹簧和螺钉之类的零件,众人不解地看着他,这位队员解释起来,“之前被迫帮那个老家伙维修轮椅,我对这东西也不熟悉,拆完装回去的时候发现好几个零件不知道原来是在哪的……后来想着反正都装不回去了不如多拆几个,无重力环境下体重不会压垮轮椅,不过一旦回到重力区嘛——”他将空余的手也抬起来,做了个爆炸的动作。
众人领悟过来后笑得抱成了团,大家开始抢夺零件,说着要收起来作为战利品才行。
迪亚哥看着这堆无良队员们摇摇头,伊扎克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是该给那家伙一点教训,让他敢看扁军部,摔个半死最好啦。
穿梭机的舱门关上后准备起飞时伊扎克不再去观注那边的情况,他拨开众人朝着那架深红色的机体飘去,贴在驾舱正面轻轻叩了两下,伊扎克说道:“阿斯兰,出来吧,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
队员们紧张地屏息盯着无限正义,伊扎克竟是难得的耐心,一遍一遍地喊着那个名字,直到阿斯兰按下了开启舱门的按钮。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视,终于不再有任何阻碍。
阿斯兰贴在座椅上发出沉重的喘息,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操纵杆,颤抖得厉害却无法松开。他全身肌肉紧绷,未愈的伤口跳突出剧烈的疼痛,混合着大脑中枢因为精神力疯狂爆发过后引起的针刺状的抽动,有点类似撒克逊给予他的那些惩罚时的痛楚。意识模糊的阿斯兰分不清他到底身在何处,只能茫然地用无法正常聚焦的视线望着舱口外的人。
向导及时觉察到了这份异常,伊扎克皱着眉伸手抚在阿斯兰的肩头,对方微弹了一下身体没有进一步反抗。
连接打开后感受到那一切的伊扎克想着:真棘手,是感官剥离现象。
这个哨兵的身体正承受着超越感官极限的痛苦,无力对身边的人或事做出任何反应。阿斯兰的所有失去冷静的奇怪凝滞都源于体内正不断翻涌出的痛楚,伊扎克试着做了痛区转移,刚一将那些感受经由精神连接置换到自己身上后,他差点双腿弯曲直接跪倒下去。
伊扎克扒在舱盖上,冷汗直流的同时抖着手压住太阳穴,极速地将自己身上那块区域的感官传导完全封闭。做完这一切以后,终于两个人都不会再受到痛楚的打扰了。
阿斯兰还在喘息着,但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伊扎克整个人探身进去,帮着阿斯兰解开了安全扣带,那边的喘息又变大了好几秒,深紫色的气密服下包裹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伊扎克帮他把头盔卸了下来,露出的脸孔苍白而又铺满疲惫,伊扎克觉得心里酸酸涩涩地,他仍是轻声说:“没事了阿斯兰,我把那个混蛋赶走了。”
穿梭机出航的动静就在耳边,阿斯兰躲闪着的视线终于同伊扎克对上,那对蓝眼睛里的光芒平静而安定,像是地球上能包容一切的广阔海洋,阿斯兰抖着唇无声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伊扎克笑着点点头做出回应:“是我。”他说着,“是我,阿斯兰,跟我来。”
这句话在很久以前阿斯兰曾听伊扎克说过很多遍,一时间经年怀念的心情渐渐涌上心头,僵硬纠结着的手指终于松开操纵杆,他让自己从座椅上摇晃着站了起来,趋身往前靠向了伊扎克。
那些日日夜夜累积而出的委屈和独自努力支撑着的辛酸化为泪水飘出了驾舱,但这一次,他被那位向导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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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月) 22:37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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